沉默了半晌,老爺子長歎一聲:「雖然當初你跟淮越要結婚的時候我沒有反對,但是我話還是說在了前頭。這話不是對你說的,是對淮越說的,因為我知道他的心思。我怕他逼急了,隨便找一個對象結婚敷衍家裏,我怕他還像以前一樣不成熟,結了婚之後過不好,我怕他最後又對不住你。」
「爸。」嚴真低低喊他一聲。
「雖然你家世普通,可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你是個好姑娘,要是淮越為了自己對不住你,那就太不應該了,這不是一個軍人應有的擔當。可你知道我為什麼沒反對嗎?我顧慮這麼多我太有理由對你們說再想想吧別這麼著急。可我最後還是答應了,丫頭,你知道為什麼嗎?」
顧老爺子看著她,目光依舊是溫和平靜不失銳利的:「因為你給了我信心。你說你們是最合適的,那我就告訴自己,讓他們試試吧。我兒子什麼想法這姑娘都清楚,就讓他們試試吧。丫頭,淮越若要有一點兒瞞著你的地方我都不會同意,你知道嗎?」
「我知道。」嚴真咬住唇,鼻間有抑製不住的酸澀。「您別說了,我知道。」
「讓我說完。」老爺子笑笑,「因為我這話隻說了一半兒容易讓人誤會我這是在故作高尚。我也不瞞你,我顧慮這麼多,說到最根本上還是為了老二。他現在都三十五了,婚姻大事上經不起幾個折騰了,他跟你結婚前那幾年怎麼過的家裏都清楚,沒人想看他再那麼來一次,你懂嗎?」
老爺子話語懇切,嚴真點頭的同時淚水也砸到了手背上。
又是一聲低歎,老爺子遞給她一張紙,讓她擦擦淚:「丫頭,甭管老二說沒說過,我都能看出來他把你放在心上了。他現在的狀態比以前好很多,你媽和我看到了也都很高興。可是我現在想問問你的感覺,你是不是跟他一樣?」
她跟他不一樣,她藏了太多的心事。
像是埋在深海裏蓄勢待發的暗湧,一掀開便是狂風巨浪。因為知道是這樣,所以嚴真寧願它永遠藏在心底,不要出來。
沈孟嬌說的對,她就是心虛了。心虛到連感受到幸福時也隻能默默地竊喜。她甚至有些後悔,如果一開始就向他說明一切就好了。
這短暫的沉默也給了顧長誌答案。他重新帶好了帽子,站起身來拍了拍嚴真的肩膀:「好了,這件事我們暫且先不提了。先去看看淮越,這兩天他馬上要手術了,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
顧長誌說著,餘光瞄到不遠處並排走來的顧淮越和老軍醫兩人,話頭不由得一頓。
顧淮越也看見了老爺子,眉頭一挑,快步向他們走來。
「您過來了。」
「嗯。」老爺子點點頭,隨即迎向他身後的老軍醫。讓他有些意外的是,給兒子主刀的這位醫生竟然是自己曾經一起上過前線的老戰友,不禁又驚又喜。
顧淮越趁機越過兩位敘舊的老人走向低頭站在一旁的嚴真,問:「沈孟嬌走了?」
「嗯。」
嚴真悶著腦袋點了點頭,顧淮越撩了撩她的頭發,看見她的雙眼有些通紅:「怎麼哭了?」
「沒哭。」嚴真嘟囔一聲,順便趕走腦子裏作祟的消極念頭,「有點兒感慨還不行啊。」
她故意說得蠻橫,引得他低低笑了:「行。大不了讓你從我身上討點兒便宜回來,行了吧?」
若是放在平時她或許會瞪他一眼,可現在聽到他說這樣的話嚴真竟會覺得有些忍不住,她猛吸了一口氣才把這種感覺壓下去。
「我剛剛聽那個實習醫生說你又去檢查了,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大問題。」他目光柔和地看著她,「老醫生說怕裂口又有位移,說是怕影響手術計劃。檢查了一下沒事。」
「那就好。」嚴真放下心來,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等老爺子敘完舊,三人一同回到了病房。簡單地吃了點兒晚飯老爺子提出要先回去,晚上還有活動。
正在收拾東西的嚴真聽見了忙走了過來,老爺子用手勢製止了她:「別送了,在這兒好好陪淮越。我明天再來看你們。」
嚴真隻得留步,顧淮越將帽子遞給老爺子,順便囑咐道:「注意身體,別太忙。」
「行了,你小子還嘮叨我。」老爺子說道,臨走之前深深看了嚴真一眼。
嚴真明白老爺子的意思,那是讓她不要多想。她的心思老爺子全明白了,可他依舊那麼照顧她的情緒,嚴真為此無比感激。
「發什麼呆?想跟著老爺子一塊兒走?」
肩上被披上了一個長袖外套,嚴真扭過頭去,對上顧淮越含笑的雙眸。也沒反駁他的話,就是緊了緊外套,鑽進了他的懷裏。
「能不能抱抱我?」她悶頭問著。
顧淮越垂眼看著自動投懷送抱地某人:「今天晚上怎麼這麼主動?」
「你抱不抱吧?」她故意作出一副凶狠的表情。
顧淮越笑了,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當然抱。」不禁要抱,還得來個公主抱!
而嚴真看他動作這麼利索以為他又像那晚一樣「狼性大發」了,嚇得趕緊護住自己,誰知他把她放到床上之後竟然沒下一步的動作了。
顧淮越單手支著腦袋失笑地看著她:「我好歹也是人民解放軍,有那麼不靠譜嗎?」
「人民解放軍才愛搞突襲呢。」嚴真咕噥一聲,用被子蓋住兩人。
別說,他還真想再突襲她那麼一回。可惜後天就要手術了,這兩天得注意「節製」。
其實他在老軍醫辦公室知道她哭過以後他就想抱她了,他大致能夠理解她見過沈孟嬌後的心情,也明白她此刻會有一些脆弱,隻是長輩在場,他們兩個小輩也不能太過親密。所以他隻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現在,她在他的懷裏,他能感受到一份讓他心安的踏實。
就這樣擁著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老軍醫就把顧淮越叫了過去,說是昨天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嚴真要跟著過去,被顧淮越攔下了,他指著老爺子叫人送過來的保溫桶:「先把粥喝了,我去去就回。」這架勢,就跟在自己家一樣,一點兒也不像個病人。
嚴真癟癟嘴,坐在床頭前一勺一勺地喝著粥,忽聽一道低低的嗡嗡聲從枕頭下麵傳來,她翻出來一看,是顧淮越的手機。沉吟片刻,她按下接聽鍵,那頭登時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喂,是淮越嗎?嚴真在不在,請她接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