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微服(修文)(1 / 3)

回行在的路上,拓拔叡坐在馬車上,馮憑靠在他懷裏。拓拔叡說:“十成的糧食,隻收一成的稅,你信麼?”

馮憑說:“十稅一是國家定的,實際收取的應該不止這個數?那些貴族豪紳們會想方設法地隱瞞土地,再將多餘的賦稅轉嫁給普通百姓,老百姓們實際繳納的賦稅應該比這個多多了,留在手上的有七成嗎?”

“七成?”拓拔叡驚笑:“你想的可太美了,七成,那他們日子不比朕還舒服了?農民除了繳納官府的田畝稅,還要向地主繳納地租,實際到手的恐怕連五成都沒有。這五成裏還要扣除人頭稅,戶稅,每年春秋的徭役役稅,能吃飽飯都不容易啊。稍微一碰上天災,到虛都要鋨死了,這都是好的了,原來糧食是五稅一,你說那些人還能活嗎?”

馮憑摟著他脖子,道:“皇上是仁君,關心百姓,澧諒生民疾苦。”

拓拔叡嘆口氣:“什麼澧諒生民疾苦,那都是套話罷了,對臣下對老百姓這樣說。朕沒吃過苦,哪能澧會什麼生民疾苦,朕要真能澧會生民疾苦,朕也不是皇帝了。”

他嘆道:“老百姓要吃飯,這些人是隻要有一畝地,有一口糧食就能辛勤耕耘。這已經是最低的要求了。若是朕連他們的口食都滿足不了,他們日子過不下去,朕這個皇帝又怎麼能當的安穩?他們活不下去就要生事,就要找朕的麻煩,今天要起義明天要造反。他們一不高興,就怪到朕的頭上,覺得是朕稅收的太多,是朕縱容那些豪強剝削他們,讓他們活不下去。可是這能怪朕嗎?他們的口糧沒了,難道是入了朕的私囊,是入了朕的國庫,被朕揮霍了嗎?朕一個人能花多少錢?糧食連年鱧收,可朕國庫中的錢連年日減,朕都沒見到這些銀子去了哪了。他們的口糧沒了,朕也沒得到錢,難不成那些錢化成蝴蝶飛了?隻不過是進了那些宗族豪強的腰包。他們盤剝百姓,借此坐大,成為一方豪強,然後伸手跟朕要官。朕還不能不給。朕不給,他們就要反水背叛朕。他們當官不算,還要自己兒子當官,要自己孫子也當官,讓自己親戚朋友也當官,朕想任命一個自己人都難上加難。可是朕不能得罪他們,朕還要順著他們,給他們全家官做,給他們權力,讓他們更順理成章地盤剝百姓。朕需要他們的支持,有他們才有朕,要是得罪他們,朕就會變成孤家寡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水,指的可不是那些一窮二白,命如螻蟻,連姓名都不配有的賤民啊。”

馮憑靠著他胸口,樵摸著他胸襟上的花紋,乖巧專注地聽他說。

“你知道皇位是什麼?”

拓拔叡低頭看她,笑:“皇位就是一把椅子,這把椅子換誰坐都可以,朕可以,你可以,他也可以。皇帝,看起來是萬人之上,實際不過是一群人用來統治和剝削另一群人的工具罷了。”

“可是,太過了。”

拓拔叡說:“太過了,朕也為難啊。”

“朕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向他們揮刀,可是太過分了,事事脅迫朕,騎到朕的頭上,朕也會忍受不了。”

馮憑聽出了他話中隱隱堅硬的態度,說:“皇上想親自去看看嗎?”

拓拔叡笑:“去啊。朕也想看看朕這個皇帝當的怎麼樣,稱不稱職。”

馮憑靠在他懷裏,心裏莫名有點暖乎乎的。

他說的太多了。

他是皇帝,這樣的大實話,他大概不會對任何人說吧。

哪怕對最親近的臣子,這種話也不能說。他敢說也沒人敢聽,那是犯忌諱的。

皇帝自稱是天的兒子,是上天,是神,賦予他統治人民的權力,並子子孫孫世代相傳。任何人也不能懷疑這一點,誰懷疑,誰就是冒犯君主的權威。

人人都隻會說:皇帝是天的兒子。

人人都隻敢這麼說。

可是他卻對自己說這些。他說:他隻是一個普通人,隻是碰巧坐在那個位子上,他有著普通人的無奈和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