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點燃一支香,遞給寒霜州,又去把供桌底下的蒲團抽出來,放在寒霜州身前。

“地上涼,你別直接跪。”阿朝歡快說:“我偶爾來這裏看看,就留了個蒲團。”

寒霜州默默看著周圍,屋子裏沒用的擺設大都清空,各處一塵不染,窗扉糊著新紙,半開著,窗下擺著花瓶,裏麵插著仍帶露珠的花枝,他又低頭看那蒲團,蒲團表麵繡著一團撲花的貓兒,布料半舊,洗得幹幹淨淨,顯然是以前便用過很久,叫人看著便心生親切。

整個房間空蕩,卻幹淨,寧然,鮮活,有著撲麵而來的生活氣息。

這不是她所謂的偶爾來看看,這必定是無比用心、無比依戀,才把一座空屋子也照看成這個模樣。

寒霜州沒有說什麽,接過香燭,垂眸屈膝跪下,額頭抵住地麵深深磕了三個頭。

“衡師叔。”寒霜州低聲說:“霜州來晚了。”

“霜州來看您了。”

阿朝抿住唇。

隻有她知道,師尊不是僅剩這裏的一塊牌位,他還活著,就躺在她洞府後麵的屋子裏。

她知道,寒霜州是一個看似木訥冰冷、實則心地柔軟的人,這件事如果她告訴寒霜州,他一定會為她保守秘密,盡心盡力幫她,怎麽都勝過她一個人小心翼翼。

但她並不打算這麽做。

師尊入魔了,像踩在懸崖邊一根搖搖欲墜的繩子上,她不想任何人推那一把、把師尊徹底推下去,也不想牽累任何人,褚無咎也好,寒霜州也好,蒼掌門與昆侖也好,他們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就當做師尊已經死去,其他的事,她可以自己做好。

磕完頭,寒霜州眼眶也泛紅,他站起來,走到供桌前,將香燭輕輕插進小香爐裏,煙氣嫋嫋,模糊了牌位的名字。

寒霜州望著牌位許久,好半響,忽然又跪下,再磕一個頭。

他跪在地上,深深低著頭,阿朝聽見他很低很隱忍的抽泣聲。

她沒有打擾他,安靜地站在旁邊。

過了好一會兒,寒霜州才默默站起來。

他性子冷淡,沉默寡言,平素麵無表情,是出了名的劍癡重闕劍,現在卻眼眶通紅,神情落寞,看著再沒有半點威風。

阿朝跑過去,拍了拍他肩膀,故作輕快笑道:“走吧,我平時都不住這邊了,去我的小洞府那邊坐坐吧。”

寒霜州看著她,勉力點一下頭。

阿朝想安慰寒霜州,熱情帶他回自己洞府,給他做冰鎮的甜酥酪吃。

寒霜州低頭看著手中的白瓷碗,碗中酥酪雪白凝潤,中心漾著一小弧蜂漿,還放兩片桃花瓣做點綴。

寒霜州久久望著。

他回長闕宗再沒吃過酥酪了。

別說長闕宗,就算昆侖,就算數遍所有宗門裏,無不要求弟子們早早克製凡欲,清心寡欲,引氣入體後吃靈米,築基後便吃辟穀丹,元嬰後便吐納靈氣為食,所有人一心向道,以修煉強大追求長生為榮為美,如果貪戀這些凡間的東西,讓人看見了會被嘲笑,這種觀念根深蒂固,久而久之就沒人想吃,更沒人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