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玄衍額角輕動了動,臉色更不好看。
嶽丈總是看不順眼女婿的,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尤其這個女婿並不老實。
衡玄衍轉身在窗邊太師椅坐下,寬袖垂擺,半沉闔目,遙遙麵對著床榻,一時並不言語。
並不需要他言語,褚無咎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他硬撐起身體,掀開被子下床,無視身上的劇痛,赤著腳緩慢而堅定地走到太師椅前,雙膝緩緩跪下。
“千萬年前妖魔界還沒被劈出幹坤界,妖魔與人族混血而生,後代因血脈強橫,修為多數高強,乃至後來妖魔界被劈出幹坤,殘留的血脈多盤踞一方,許多綿延至今,便是如今的氏族,而這些氏族中,自然,也包括你的家族。”
衡玄緩緩開口,說起的便是壯闊而隱秘的往事。
“水至清則無魚,為了幹坤界長治的太平,大家有意無意不提這些往事,千年萬年,年頭久了,大多人也就不知道了。”衡玄衍目光淡淡垂落在少年身上,有如瀚海浩浩覆壓,褚無咎頭被生生壓得低下,額角鬢角不受控製地漫出一層汗水。
“朝朝說你中過魔毒,那日情形我未親眼所見,我所看見的,便是你一身人骨已經盡數化作魔骨。”
“我本不打算救你。”衡玄衍沉聲說:“你血脈裏流著妖的血,如今人骨又化作魔骨,中了蠱毒,你自己來說說,你算是一個妖、是魔、還是人?”
隨著他壓低的厲聲,氣壓驟然一凝。
半響,少年終於抬起頭。
出乎意料,他的神色竟無半分慌亂,是完全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冷靜與從容。
“尊者既然選擇救我,不是已經確定了答案。”褚無咎說:“晚輩是褚氏子,是幹坤界正道氏族子弟,是一個人。”
這是衡玄衍想要的回答,但不是衡玄衍想要的態度。
衡玄衍微微凝眉,望著少年,少年同樣回視著他,又慢慢低下頭,以示謙敬。
他畢竟還太年輕,哪怕有著超乎年紀的隱忍,但衡玄衍活得太久也看得太多了,他能看出少年眼底鋒利的棱角和欲望,像一頭將要成年的幼虎,哪怕在更強大的長輩麵前短暫地伏首,也隻是一時的蟄伏,他的眼睛,挾裹著野心是在望著至高在上的王座。
衡玄衍眉頭擰起來,他的神色漸漸變沉。
衡玄衍當然見過許多野心勃勃的年輕人,他往往能報以寬容的態度,但不代表他願意把自己的弟子許配給一個狼子野心之徒。
朝朝性情柔軟善良,未來的良配也該是個中正寬和之人,這個人選,衡玄衍本有些屬意同在座下習劍的寒霜州。
他是很喜歡寒霜州的,覺得這孩子沉穩正直,心性純善,雖有些木訥不善言辭,但他是老一派的典型長輩思想,覺得男孩子沉默寡言不算什麽大毛病,反而更顯沉穩能擔責任,總比那些會花言巧語滿肚花花腸子的強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