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清華內斂、沉騭莫測、從不真正顯露出深淺的年輕人,在那一瞬間驟然收縮瞳孔,麵目僵硬,看著她。

明朝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她幾乎有點想笑的。

可在她嘴角皮膚輕微動之前,溫熱的東西卻先滑過臉龐。

她呆呆抬手摸了一下,指尖全是濕潤的淚水。

呀。

“衡…”褚無咎停滯般地看著她,如果誰能更仔細地靠近,會看見他嘴唇在很輕微地發顫。

他聲音嘶啞:“衡明朝…”

明朝再也忍不住,轉頭就跑。

夜色如幕,月光落在連綿的燈火,落在無數歡笑的臉孔中。

她逆著穿過人群,路過無數張麵孔,邊跑邊用袖子擦眼睛,可是擦不過來,淚水浸濕了袖子,還是在流。

原來她也不差什麽呀。

她想,原來她也不差什麽呀,比起蔚師姐,都不差什麽呀。

明朝都忍不住笑起來。

她又哭又笑,她穿過人群,跑到棧道邊,褪去了熱鬧的寂涼的夜色落在她身上,她看著湖麵,湖麵倒映著她的臉,呆呆的,忽然跌坐在地。

繡好的香囊滾出去,鬢邊別著的玉簪跌落在地上。

泥濕了她的裙擺,冰涼濕滑,她撐著地,抬起手,看見滿手的泥。

“嗚…”

“嗚……”

她終於終於再忍不住,裂肺撕心地嚎啕大哭:“啊——”

兩百年啊!兩百年!

兩百年的情蠱、婚約,兩百年的相濡以沫,兩百年的猶疑和總忍不住的期冀,兩百年的時光——

原來從一開始,從一開始

她就是個,“別的”呀。

第46章

長生珠簡直要瘋了。

逍遙子的身影一出現,長生珠像個瘋球撲過來,指著一個光團裏的畫麵怒吼:“你對她幹什麽了?她怎麽哭成這樣?你個死老東西對她幹什麽了——”

光團裏,少女跌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哭,她哭得那麽委屈,哭得全身都打起哆嗦,大顆大串的眼淚順著紅腫的眼眶滾下來,讓人看得心口酸脹窒悶,都要一起落下淚來。

長生珠心裏不是滋味極了。

它和阿朝結契時,她還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兩百年形影不離,它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從沒見過她哭成這樣兒。

長生珠氣得發抖,驟然對逍遙子生出刻骨的恨意和殺意,它是從上古活過來的神器,從不是什麽慈悲心腸,狠狠向逍遙子撞去,若逍遙子還是個活人,少說要被它撞個頭崩骨裂。

然而逍遙子已經不是個人了,長生珠直接從逍遙子身上穿過去,逍遙子也不惱怒,笑著伸手,直接把長生珠抓在手裏:“哪個直麵心魔會不哭呢,我倒覺得挺好,哭出來就宣泄出來,宣泄出來就願意慢慢釋懷放下,這已經是一件天大的幸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