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要說這位馬上要接進宮的小皇後,那更是傳奇,陛下大婚當日起兵逼宮,之後十數日將人冷落在舊邸中不聞不問,誰都當陛下要厭棄了這位舊愛原配,但偏偏聖旨下來,還是立的人家做皇後,不僅立後,還命京中大慶,赦天下減賦稅供佛燈,大肆賞賜民間,與登基大典同日,真真是普天同慶,恨不能讓全天下百姓都在家裏為帝後立生祠碎碎念,祈願這對帝後千萬一輩子恩愛才好。
呂總管心裏轉著這些彎彎繞繞,麵上卻不敢露分毫,輕手輕腳服侍新帝更衣。
新帝年輕,性子卻頗淡漠深沉,平日衣著典雅,難得穿這麽大紅的豔色。
不遠處新升任的起居郎袁子明正拿著筆兢兢業業記錄下帝王言行,但好一會兒沒聽見陛下說話。
他有點發懵地抬起頭,就看見陛下站在寬大的鏡前不說話。
那是上次大朝會波斯國主進貢來的琉璃鏡,足有一人之高,寬過兩人體型,鏡麵明淨如水。
在這樣的大鏡子裏,自然清晰倒映出陛下的神容,那真是玉神秋骨,謫仙風度,長身玉立的青年君王,蒼白細致的皮囊,穿著這樣繁複豔麗的婚衣,像仙佛,又像妖鬼魑魅。
年輕的帝王就那麽垂眼久久看著鏡中的自己,袁子明竟莫名有種他在端睨自己容貌氣度的錯覺。
呂總管突然聽見陛下冷不丁說:“你說,我比衡玄衍如何?”
呂總管後腦簌然冒出汗水。
“瞧您說的,這哪裏有可比性。”呂總管笑著說:“您是咱們大頤的陛下,風華正茂,衡相爺是臣子,況且,相爺年紀也大了。”
褚無咎輕笑,說:“他那樣的氣度,年紀大些也沒什麽。”
“那可不一樣。”呂總管呦一聲:“奴才說句大不敬的話,就比方穿這身喜服,這樣的大紅色,您年輕,穿著是仙姿神容,可衡相爺這輩子也沒娶過夫人,沒有穿過這樣的喜服,就這一點,就差到天邊去了。”
褚無咎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置可否,但眉眼到底微微舒展。
他忽而又開始咳嗽,呂總管連忙遞上帕子,陛下接過帕子捂住口唇,殷紅的血絲在輕薄布料上漫開。
呂總管看見那血,心裏愈發惶恐。
陛下生來有病根,隨著年紀漸大,身子反倒一日差過一日,自入宮以來已經咳血幾次。
呂總管服侍褚無咎,一身生死榮辱皆係於君主,他這人精明鑽營,本就有些信奉天命之說,此時心神大變,甚至顫聲口不擇言:“可是真如那琅琊大師所言,中宮未立,以致甘霖未降良藥未治,秦王妃——”
褚無咎看了他一眼。
呂總管腦袋頂竄涼,瞬間清醒,撲通跪在地上:“是奴才失言!請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不遠處的袁子明一個激靈,手裏的筆差點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