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無咎清晰感覺自己在扭曲,每看見她多一刻,他就會更扭曲一分,他不能容忍這樣可笑的自己,他迫不及待想把她從心裏血淋淋剜出來,像剜除一塊毒瘤、一塊腐爛的血肉。
然後他等到了。
手掌拍進血肉裏,他手心能清晰感知到少女柔軟的身體皮開肉綻、血肉崩裂,像輕而易舉碾碎一隻蝴蝶的蝶翼。
她竟還在衝著他笑。
她張開嘴,說了很多話,但他聽不清那是什麽。
黑色的血水從她嘴邊湧出來,她舉起劍,橫戈在自己脖頸。
她渾身流著血,血染黑了大紅的嫁衣,可她眼睛還在閃閃發亮,望麗嘉著他,還像當年躲在樹後的少女,明明害羞,卻又色膽包天,眼都不眨地傻乎乎偷看他個不停。
“褚無咎,褚無咎。”
“褚無咎,”她咧嘴露出個大大燦爛的笑容,大聲說:“我放你自由啦。”
她毫不猶豫把劍鋒劃過脖頸,血水乍開豔麗的花,泉水一樣飛瀉噴濺,濺在他臉上。
是熱的,褚無咎想,太燙了。
那血比火還燙,燙得他臉上好像烙印出一道疤,燙得他全身都像燃燒起來。
他聽見自己心髒猛烈的泵跳,像傳出幼畜淒痛的哀嚎,蔓延在他四肢百骸的紫色蠱線像被火燎燒的絲褪色融化,就在那一刻,在他心髒最深的地方,那條啃噬了他心髒兩百年的子蠱幼蟲倏然倒下,抽搐兩下,燃燒成灰燼。
就在那一刻,褚無咎的心忽然空了。
他的心像漏了一個大洞,黑黢黢的,漏著風,他又覺得很冷,那些風簌簌吹著他,無窮無盡又深不見底的冷。
前所未有的龐大力量從骨頭最深處破錮而出,自由與無拘的強悍伴隨著血液尖嘯。
褚無咎聽見許多的驚駭欲絕的慘叫,麵前無數人影閃動,交錯重疊的麵孔布滿惶恐,爭相瘋了似的退後。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並不在意。
他隻低下頭,看著懷裏的少女。
“衡明朝。”他輕聲說:“你為什麽不說話?”
她閉著眼,黑色的血從脖子湧出來,她的脖子細長,劍刃割得太深,半邊脖頸都斷了,他很怕她的腦袋掉下來,用手先輕輕把她的頭擺正,才去捂她脖子斷開的切口。
太平劍的劍痕利落又幹淨,他頗有耐心地對準合攏,果然對得嚴絲合縫,他再用手捂住,認為可以把血堵住。
可血沒有止住,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出來,黑紅色的血,很快漫過他的手掌。
褚無咎靜靜看著自己染滿血的手掌,他的狐尾從身後伸過來,他扯下一小塊皮,像在絲布上繡花的小娘子一樣,細細覆在少女傷口處。
“不會捂不住的,別怕,別怕。”他有些溫柔地說:“我給你添一塊皮,傷口會很快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