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嗎?”長生珠忍不住問:“真的有必要嗎?其實現在也不錯,褚無咎對你不賴,你之前那麽氣他,他也沒真把你怎麽樣。”

阿朝笑了笑,說:“珠珠,你之前不是最想我離開他的嗎。”

長生珠沉默,半響,歎一聲氣:“我是覺得,你太累了。”

六百年了,發生了多少事,長生珠陪著阿朝,親眼見證她究竟吃過多少苦、流過多少眼淚,現在日子,相比起來,已經可以稱得上輕鬆,如果她願意放棄尋找萬寂之海、放棄復活衡玄衍寒霜州那些人,安於現在的生活,對於褚無咎的有些事睜隻眼閉隻眼,就這麽過下去,又怎麽不可以。

世上多少人都是這麽稀裏糊塗過下去的,也沒見誰非得執著於逝去的人與事、非得把是非分個明明白白,睜隻眼閉隻眼,讓自己過得輕鬆一些,不也很好嗎。

阿朝笑了,笑了一會兒,卻輕聲說:“珠珠,褚無咎有九條尾巴,隻有三條是白的,剩下六條,全黑透了。”

長生珠猛然看她。

“他修建骨窟深宮,用數不清的血肉和死亡去澆灌去那些妖魔骸骨,不僅把它們當作鎮守江山的傀儡,也在用它們修煉,維持修為。”

長生珠一震,震驚看著她。

“他的大乘期是不完整的大乘,他沒有突破那道坎,他變成了妖魔,從那一刻起,魔的冷漠與癲狂已經侵蝕了他屬於人的心智,晚上我們躺在一起,他摟著我,可我知道,他心裏沒有什麽溫情的波動,他的心壞了,他永遠成不了聖了,他永遠當不了一個賢明大德的聖人了。”

他再也無法以仙神聖人的榮光登上九重天了,他隻會,慢慢的、無窮止地墜落下去,墜進無盡地獄裏。

她停下來,停了很久,聲音有一絲哽咽:“…珠珠,我不知道,當那些妖魔傀儡徹底複生,降臨人間,會發生什麽。”

她不知道,她甚至不敢去深想。

難得糊塗,難得糊塗。

可她該怎麽忘記師尊含淚望著她死去的模樣,忘記寒師兄最後低低喚她那一聲“師妹”,她又怎麽忘記曾經那個冷淡卻仍然有著人情味的少年,變成如今這深不可測漠然可怕的妖魔君主。

她忘不掉。

她不能糊塗,不能睜隻眼閉隻眼,不能安於這脆弱的溫情與閑適,誰都可以動搖,但她不可以,她要清醒、冷靜、孤注一擲,在巨大的災禍降臨人間之前,竭盡全力改變這一切。

“來吧。”阿朝抹了抹眼睛,看著長生珠,張開手臂,露出平坦的肚子。

她破涕為笑:“珠珠,來吧。”

——

這一天,宣室殿偏殿的娘娘起得格外晚。

等到了快中午,宮人們奇怪又惶恐,小心翼翼掀開帷帳,就看見娘娘坐在床邊,臉色蒼白而平靜,卻溫和說起毫不相幹的事:“我聽說光鸞殿又被禁足了,放她出來吧,還有長羅公子,你們派人去將他請出昭獄,送回家中,送去上好的補品與賞賜,請長羅家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