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絕對獨有

人影晃動。

柏格視野裏的光影總是斑駁曖昧,他似乎沐浴不到陽光,他也討厭陽光。因為陽光會讓金髮更加耀眼,讓他在人群中變得突出,因此被推搡疏離。

「雜種。」

扇麵遮擋在貴婦的頰麵,避在扇後的目光彷彿在看不潔之物。

「斯托克和精靈都不要他。」紳士端著酒杯,「夾縫中的可憐蟲,混雜的血統讓雙方都在為難。」

雜種。

四麵八方都在這麼喊他。柏格尋找著父母,可是這裏沒有黛薇,也沒有夏戈。他的身邊似乎一直沒有人,目光交集在他的身上,誰都能肆意地打量他的金髮和藍眼。

碰撞的酒杯交錯在耳邊,柏格被推搡著向前。老國王臃腫的身軀癱坐王位,他渾濁的眼球貪婪在柏格的臉上。

「可惜是個男孩。」老國王探過頭,王冠在他頭頂搖搖欲墜,他對柏格說,「過來孩子。」

柏格不想移動,但是無數雙手推在他的後背,諂媚的笑臉貼近老國王,他們熱切地奉獻出柏格,附和著老國王的醉話。

「不要碰我。」

柏格冷漠地低聲。

「一根手指都不要碰。我會折斷它,碾碎它。我還會割開你肥碩的軀體,讓血浸泡王冠。」

他在驚呼中拍開骯髒的手掌們,孤傲地挺立著。

「狂妄的小傢夥。」老國王發出愉悅的笑聲,「看看他,他不像夏戈,他也不像黛薇。他像什麼?」國王瞇眼咂嘴,「像荒野的野狗,天生的獠牙。這混雜的血統讓他與眾不同,也讓他天賦異稟。小子,帶著你惡魔一樣的心腸,不要滿足,去掠奪!去撕咬!去代替夏戈,你將成為人類的怪物。」他舉起酒杯,大笑著,「飼養在王座旁的怪物!」

柏格孤零零地說,「我不是。」

我是一個人。

很快魔王的心髒攪亂了名利場,風暴醞釀在聖弗斯。夏戈的雕像立在了廣場,他將與古代先賢並肩。可是柏格記憶中沒有這個男人的正臉,他永遠都沉默在陰影中,看著夏戈從陽光下伸來的手。

「騎士不會掠奪。」夏戈蹲在他麵前,可是陽光太刺眼,柏格已經看不清他的臉,他說,「你會成為很棒的騎士,柏格。不要被嘈雜的聲音埋沒,正直與善良應該永存於內心。忠誠是騎士的底線,守衛是騎士的職責。有一天你將尋找到守護之物,你就該為此持劍屹立,直到被死亡奪走生命。你不會代替我,因為你不是我,你是柏格。不要去重複別人的道路,你將跨上自己的征途。有一天你會站立巔峰,我希望你帶著家族徽章……讓紫羅蘭怒放懸崖。你是我的孩子,你也是斯托克的延續。我們是永遠的騎士,帶著驕傲去生存。」

如此虛偽的父親。

柏格被他摸著頭,卻又貪戀這一刻的溫存。陽光從他的手掌下揮灑,柏格仰起頭,看他偉岸的肩膀。

然後他就逐漸倒下去,像是崩塌的城牆,再也沒站起來。

老國王將夏戈的屍體陳列在王宮中,魔王的心髒跳動在一側的匣子,他哆嗦的雙手貪婪地撫摸著匣子。

柏格站在階下,他的目光被騎士的鎧甲遮擋。理查對他命令著,「退後,柏格,退下去,離開這裏。」

「我要見他。」柏格說。

「當他該走時,陛下會讓你來送他。」理查下了臺階,「現在離開這裏,誰也不能靠近。」

「我要見他。」柏格的聲音沙啞,少年感蕩然無存。他疲憊地垂頭,抬起一隻手擋著一隻眼。

「你的母親。」理查說,「殺了他。你不能再接近他,你明白……」

「啊。」柏格漠然地重複,「我的母親殺了他。」

「……是的。」理查嘆氣,他俯下身,「但這與你無關,孩子,與你無關。陛下需要送他最後一程……他帶著人類的憧憬的重量,生命並不屬於他自己。」

「你們會挖出他的心髒。」柏格抬頭,他的藍眼睛熬到泛紅,他逼近理查,戾氣與兇狠侵佔他的眼神,他甚至讓理查後退一步,「就像他挖出魔王的心髒。是誰拿去了他的生命,我的母親?不,不是她,是你,是你們,是人類,是這裏的每個人。你們渴望永生,你們匍匐在臃腫的老獅子的腳邊,你們甚至不是狗,因為你們不會吠叫。滾遠一點,我要見他,他的屍體屬於他自己。」

「你的放肆會讓你吃盡苦頭。」理查身後的騎士團一齊拔劍,「停下,柏格!」

「欺騙是你們賴以生存的唯一。」柏格拇指抵出烈火中燒,他踏上臺階,「所有人都在畏懼真相。你們都奪走了夏戈的生命,將罪名推給了一個女人。這座王宮像是蛆蟲的巢穴,蠕動的每一條都令人作嘔。滾開。」

「你的天賦讓許多人為之感嘆。」理查閉上眼,「不要在這一刻斷送生命,柏格,我隻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