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妮翻了好久,才找出被壓斷的煙。她雙腿收到椅子上,頭髮重新散下來,躍動之火擦了幾下才亮起來。她深深吸了一口,垂眸看向西格。
「那個女孩兒是你什麼人。」
西格貼著地麵,喉嚨幹澀,過了好久才回答,「……朋友。」
「是嗎。」梵妮後仰頭,看煙霧向上揮散,「我以為是伴侶。你最好對加爾說明白,否則死亡將遠離你,他被怒氣吞食時與柏格如出一轍,他們的懲罰永遠不是‘死亡’這麼簡單。」
「……卡蘿去了哪裏。」西格眼睛腫脹,看不清地麵。
「永生之地。」梵妮聲音微啞,她緩慢地吐出煙霧,「一個漂亮的女孩兒,她離開這裏,去往真正的永生之地。不要擔心,那兒有她的父親。她會重新留長漂亮的銀髮,恢復細嫩的肌膚,甩動著她色澤完美的尾巴,在森林中被男孩兒們愛慕,在陽光下尋找她丟失的水晶扣。」
西格的眼淚敲在地麵,一顆一顆,流淌成傷痕。
「你一定覺得不公平。」梵妮說,「多麼不公平啊,這垃圾場一樣的世界。今天離開的是一個女孩兒,因為她和你有過交集,所以令你心痛哭泣。可從夏戈離開深淵起,北端每天都在喪失女孩兒,不僅是女孩兒,還有男孩兒、女人、男人,每一天。我記得你,小子。那一天你救下了藍道夫,用你誇張的重劍。」梵妮嗆笑,她拿下煙,臉枕在膝頭,「可笑的傢夥,你當時想要得到什麼,人們的稱讚還是他的感激淋涕?你這個虛偽、自私的傢夥。你被他欺辱過吧?有反抗嗎?懦弱的男孩兒。現在喝掉那杯水,爬起來吃東西,去拿回你的劍,然後找事情做。」
梵妮掐滅煙,別開頭髮,起身往外走,「我果然不喜歡抽煙,對嗓子不好。雖然我不會唱歌,但嗓子依然重要。還有太多的事情沒做完,如果因為死人而停下腳步,那麼不如一起死掉。留下的人總要戰鬥,這些麻煩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她下了樓梯,西格聽見了她哼著斷續的曲調。梵妮的聲音並不柔美,但在這斷續的無名調裏,西格喝掉了熱水,爬起了身。桌子上還留著麵包,他眼淚還沒有擦掉,隻能恍惚地全部塞進嘴裏。
身體裏空缺掉的部分,在呼吸間刺痛難忍。想要閉上眼睡一覺,再也醒不過來也無所謂。想要去永生的地方,將這些紛爭和仇恨都拋開,把家族傳承和持劍誓言都丟掉,讓身體和靈魂都變得輕飄飄,再也沒有困擾和痛苦……但不能。
人總要為某些獨特的信念而繼續前行。
柏格踩住了蛇人的尾巴,他拖起對方強壯身軀,撞在鐵網。
「屠殺是你下的命令。」柏格說,「領導者?肖恩恐怕也沒有提過這種建議,你的自覺將蛇人暴露無遺。」
「你們屠殺了我們。」蛇人舔過鮮血,對柏格露出毒牙,「我們為什麼不能給予相同的禮物?蛇人的慘叫徹夜不息,而這裏的人類僅僅隻經歷了一瞬間,與我們承受的痛苦根本無法相提並論。你在害怕嗎?」他伸頸,「人類。」
柏格的手指抵在了他的咽喉,將他抵高了頭。冰涼的觸感壓迫著呼吸,蛇人咳出聲。柏格微仰頭,黑髮讓他的笑容更顯兇狠,他說,「怕到雙手發抖,感受到了嗎?你該叫我‘朋友’。」
蛇人逐漸無法呼吸,他的尾巴被火焰碾壓在地。柏格打量著他的神色,「刺激嗎?被釋放出籠的野獸,奔跑在這無人抵擋的樂園,盡情發洩你的怨恨。但你應該時刻銘記‘朋友’的勸告。我希望你能聽話。」火焰在鱗片上燙出細煙,柏格說,「起碼在這裏,管好你無處不在的仇恨。」
「……聽話。」蛇人嘶聲,「我們將不再逆來順受!」
「隨你便。」柏格鬆開他,腳踩在鐵網,「我怎麼會管你的想法?朋友,我隻負責讓你在我麵前老實收起毒牙。別給我添麻煩,也別給真正的行動派添麻煩。你要知道,你‘將不再逆來順受’,源自於別人的負重堅持。」
火焰撤離時,柏格再次看了他一眼。
「……暫時。」蛇人拽著領口,看著他,生硬道,「……好的,朋友。」
柏格進入房間時有些暗,加爾躺在床上。夜晚又來了,柏格脫掉了沾染血腥的大衣,滑進了被子,從後籠住了加爾的眼睛。
加爾抱著兩顆蛋,貝兒就趴在床頭。誰也沒說話,他似乎在難過時反而會變得不善言辭,表達痛苦對於加爾而言是件不存在的事情。
他沒有人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