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邊,蕭玉案腳踩著小板凳,努力地替他磨著墨。

李閑庭畫完最後一筆,拿起蕭玉案磨好的墨,隨手潑在畫卷上,一座被雲霧縈繞的青山隨即展現在蕭玉案眼前。

“哇!”

看著小小少年驚歎的神情,李閑庭笑著問:“阿念想不想學作畫?”

蕭玉案認真地想了想,“不是很想。”

“嗯?”

“我想學別的,”蕭玉案攥緊小拳頭,“能保護人的那種。”

李閑庭道:“好啊,我教你別的。但你以後不能叫我‘大哥哥’了,要叫我‘師尊’。”

“師尊?”

“嗯,隻要叫我‘師尊’,以後阿念就能護著別人。”李閑庭用筆杆輕輕敲了敲蕭玉案的腦袋,“而師尊,也會一直護著阿念。”

從那以後,蕭玉案對李閑庭稱呼就由“大哥哥”改成了“師尊。”

一年後,李閑庭帶著蕭玉案外出雲遊,順便打探蕭渡的下落。途徑溧州時,兩人在一家客棧住下。

沙塵肆虐,狂風包裹著黃沙,吹得人睜不開眼睛。蕭玉案趴在窗台上,看著路上的行人艱難地前行,撇了撇嘴,道:“師尊——”

李閑庭走到他身後,溫聲道:“怎麽了?”

“我不喜歡這裏,”蕭玉案仰著小臉看著他,“我們什麽時候走啊?”

李閑庭將蕭玉案從窗台上抱了下來,“時候不早了,先去睡覺。”

蕭玉案聽話地爬上床,主動往裏挪,給師尊讓位置。“師尊一起睡。”

李閑庭替他蓋好被子,道:“阿念先睡,師尊就在一旁。”

先前他偶然得到一本古籍,書上記載了一樁秘聞。相傳,與天道有緣者,能在西北的荒漠上,窺視天機。不像尋常修真之人,他對靈丹神器,宗門勢力無感,反而對那些玄之又玄的事頗感興趣。

李閑庭等蕭玉案睡著後,隻身前往荒漠,找到了傳說中的世外桃源。可惜,他並非天道的有緣人,幾番嚐試,也沒有看到屬於他的命數。

李閑庭回到客棧,小徒弟還在熟睡。等他醒來,李閑庭道:“師尊發現了一個好玩的地方,阿念要不要去看看?”

李閑庭帶著蕭玉案來到荒漠中的綠野,蕭玉案喜歡這種有山有水的地方。李閑庭牽著他的手,走到湖邊,問:“阿念看到了什麽?”

蕭玉案盯著湖麵上的自己,茫然道:“我……我看到了眼睛。”

“眼睛?”

“我自己的眼睛。”

小徒弟的說辭似乎不對勁。李閑庭注意到蕭玉案的瞳仁開始渙散,心下一緊,用指尖抵著蕭玉案的天靈,將自己的靈識彙入。

李閑庭的靈識跟著蕭玉案一道沉入湖中。接著,他看到了,屬於蕭玉案的一生。

長大後的蕭玉案,比李閑庭想象的還要明媚動人。可最後,他穿著一身如火的嫁衣,死在了東觀山上。

回歸現世,李閑庭抱著尚未清醒的蕭玉案,平日裏總是含笑的麵龐滿是肅殺之意。

蕭玉案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客棧的床上,師尊坐在床側,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可怕。在湖裏看到的一切仍然歷歷在目,蕭玉案似乎明白了什麽,扯了扯師尊的衣擺,道:“師尊,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我夢見自己長大了,然後……然後死了。”

李閑庭微微一笑:“這隻是個夢而已。”

蕭玉案喃喃道:“我在夢裏,死得好慘啊。”

李閑庭眼眸一暗,道:“阿念不會死,師尊會護著阿念。”

李閑庭帶蕭玉案離開了溧州,馬不停蹄地趕到位於蓬萊地界的一處山脈。李閑庭的師尊,即明真君已在此山避世百年餘。

李閑庭見到即明真君後,第一句話便是:“倘若逆天改命,會有何後果?”

即明真君鶴發童顏,仙道風骨,看著躲在李閑庭身後的蕭玉案,道:“你們去了溧州。”

李閑庭道:“師尊果然知道此事。”

“逆天改命,必遭天譴。”即明真君道,“為師年輕時有一心高氣傲的道友,偶然間窺視天機,得知自己日後會娶師妹為妻,非要逆天而行,改娶他人。新婚之夜時,遭遇大劫,被五雷轟頂而死,連殘魂也未留下。你想讓你徒兒和他一樣麽。”

李閑庭淡道:“總歸要死,何不一試。”

即明真君恍然,“原來如此。”

李閑庭低頭垂眸,“望師尊助我。”

蕭玉案見狀,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還跟著低下了頭,脆生生道:“請師祖幫我們。”

即明真君捋須沉思片刻道:“逆天萬萬不可,但瞞天,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瞞天?”

“讓你徒兒按照命數走,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在命數已盡的那日身死——包括天道。”

李閑庭問:“師尊有幾成把握。”

即明真君苦笑:“不足三成。你好生考慮罷。”

“不必考慮了,”李閑庭道,“就按師尊說的辦。”

即明真君道:“想要騙過天道,首先要騙過他自己。”

李閑庭明白即明真君的意思,道:“徒兒會拿走他的記憶。還有一事,阿念所受的折磨心大於身,若完全讓阿玉按照命數走,即便他撿回了一條性命,也會心死如灰,這樣活下去又有何意義。以阿念命數中的性格,他或許會自己尋死也未可知。”

“你欲如何?”

李閑庭低頭看了眼蕭玉案,道:“請師尊為我施展離魂術,將我三魂中的一魂,附於阿念身上。即便阿念必須要按命數走,他也不能被那些混蛋……被我傷心。”

即明真君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問:“你想附身多久?”

李閑庭笑笑,“師尊明知故問。”

即明真君道:“分魂離體太久會發生什麽,在你很小的時候,為師就教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