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3)

第16章

「我今日前來,不是為我,而是為了我的夫君,為了家中兩個年幼的孩子!」邵雲安的話出人意料,眾人都以為他是來為自己討公道的。

「我夫君是家中長子,新婚不到兩月就離家服徭役,一走就是兩年。孝道為大,今日我拚了不孝之命,也要為我夫君,為兩個可憐的孩子討個公道。婆母一拿五十兩為幼子買命,卻拿不出錢讓剛新婚的長子守著懷有身孕的妻子。兩年徭役,我夫君一身傷病地回來,可還沒兩年,又趕上兵役。我朝律法,服徭役一年上者免兵役。我家婆卻逼我夫君替二子從軍,甚至到衙門謊稱我夫君願意從軍,直到衙門派人來把我夫君帶走,他才知他的親娘不忍二子受苦,也不肯多花銀子,再次把他推出了家門。

這一走,又是三年。三年過去,夫君的前妻因無法忍受家婆、弟妹的打罵虐待離家而走,我夫君少了一隻眼,毀了一半容。可剛回來沒兩天,又被家婆逼著成親,逼著替幼弟收拾殘局。我夫君忍無可忍,提出分家後成親,家婆當著裏正和族長的麵簽下分家契書。可我剛進門才兩天,家婆就逼夫君休了我,因為我夫君不肯把我的嫁妝交出去,惹怒了家婆。我夫君為了我,再次寫下分家契書,把分家時所得,哪怕是一粒米,一捆柴,也全部交還回去,以此換能與我相守的自由。」

這話說的邵雲安都覺得自己不要臉了。

「可是,這契書卻是無效之物。我夫君淨身出戶,所住房子也是村裏所借,真所謂家徒四壁。無奈之下,我把新婚當日我夫君送我的三塊石頭拿出來賣,幸得蝶妝閣的掌櫃看中,花錢買下。結果被我家婆知道後帶著二弟與弟妹就來討要,直道石頭為我夫君分家前之物,必須歸本家所有。還要大開宗祠,判我夫君不孝之罪。」

「我想問問我夫家的這位童生郎。當你的大哥被家人如此對待時,你讀的聖賢書在哪?當你的大嫂被弟弟、弟媳欺辱時,你讀的聖賢書在哪?當你年幼的侄子天未亮就要起床給一家老小做飯時,你讀的聖賢書在哪?當你兩三歲的侄女寒冬臘月要給一家老小洗衣時,你讀的聖賢書在哪!當你的侄子侄女吃不飽、穿不暖,而你們有魚有肉吃時,你讀的聖賢書在哪!

當你把你不要的親事推給你大哥時,你讀的聖賢書在哪?!當你大哥成親時,你躲在縣裏與同窗聚會,你讀的聖賢書在哪?!當你的家人以你要讀書花錢為由,跟你的大哥要活命錢的時候,你讀的聖賢書在哪?!!當你的家人以你童生郎的身份要挾裏正、族長逼迫你大哥淨身出戶的時候,你讀的聖賢書在哪?!!別跟我說你不在家,都不知情!」

「依我看!你讀的聖賢書完全是讀到了狗肚子裏!不要說什麼父母命不可違,不要說什麼孝大於天!你五歲讀課,八歲上私塾,前後也有十載,難道不知我朝推行孝道,卻講究父母『慈』,子孫孝?難道不知你大哥受的錯待,你的子侄受的欺淩委屈?難道不知把自己不要的親事退給自己的兄長是為不仁不義,難道不知兄長成親之日你必須得在場?」

「你不過一介童生郎,就如此冷眼旁觀,無心無肺,無視兄弟之情,放任家人所為,但凡你平時多加勸說,多加約束,以身作則,恭敬兄嫂、善待子侄,何至於你的侄子侄女從小就沒了娘,何至於讓你大哥對本家寒了心。」

「你這樣的人,若真考中功名為官一方,又豈能善待百姓,為百姓著想?必定是個為官不仁,魚肉鄉裏的貪官汙吏!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有整整十年的時間補救,結果卻是變本加厲!本家為何敢如此肆無忌憚,為何敢不顧朝廷律法、不顧契書約定,為何敢逼族長開宗祠,不就是因為你是童生郎,你是他們認定的未來狀元?若我朝所有的讀書人都如你這般,那我朝還有何希望可言?!」

「我與你大哥成親已是第四日,王鬆枝,我問你,你可認得我?」

「嘩——」

滿場皆驚。王枝鬆作為今年新進的童生郎,人人認得。邵雲安最後這一顆炸彈落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了慌亂無措的王枝鬆,他身邊的人迅速推開,一瞬間,王枝鬆的周圍就空了。縣令大人與院長的臉色始終不虞,兩位夫子也是擰眉冷臉,此時,四個人也全部看向了王枝鬆,院長甚至搖了搖頭。

邵雲安幾步走到麵容慘白,搖搖欲墜的王枝鬆麵前,大聲問:「王枝鬆!我的小叔子,你,可認得我?」

「我,我……」

王枝鬆平時再傲,也不過是個沒見過什麼大世麵的十五歲少年。平日在村裏,人人都捧得;在家中,人人都寵著,這種場麵,豈是他能應付得來的。邵雲安之前的那些話已經讓他慌得六神無主,此刻被邵雲安當麵質問,他別說應對了,腦袋裏早就懵了。

邵雲安這時候看到了王石井,王石井的身高在這裏也是鶴立雞群的。他看到了王石井的表情,那一瞬,他的心在疼。邵雲安一步步向王石井走去。縣令大人、院長和兩位夫子順著他的動作也注意到了與這裏格格不入的幾個人,更注意到了那個戴著黑色眼罩,一半臉龐被毀的高大男人。縣令大人站了起來,院長和兩位夫子也立刻站了起來,所有人都順著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