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經義之文,流俗謂之八股,蓋始於成化以後,股者,對偶之名也。天順以前,經義之文不過敷演傳注,或對或散,初無定式,其單句題亦甚少。成化二十三年,會試《樂天者保天下》文,起講先提三句,即講樂天,四股;中間過接四句,複講保天下,四股;複收四句,再作大結。弘治九年,會試《責難於君謂之恭》文,起講先提三句,即講責難於君,四股;中間過接二句,複講謂之恭,四股;複收二句,再作大結。每四股之中,一反一正,一虛一實,一淺一深,其兩扇立格,則每扇之中各有四股,其次第文法亦複如之。故今人相傳謂之八股。若長題則不拘此。嘉靖以後,文體日變,而問之儒生,皆不知八股之何謂矣。《孟子》曰:“大匠誨人必以規矩。”今之為時文者,豈必裂規偭矩矣乎?

發端二句,或三四句,謂之破題。大抵對句為多,此宋人相傳之格。下申其意,作四五句,謂之承題。然後提出夫子為何而發此言,謂之原起。至萬曆中,破止二句,承止三句,不用原起。篇末敷演聖人言畢,自擄所見,或數十字,或百餘字,謂之大結。明初之製,可及本朝時事。以後功令益密,恐有藉以自炫者,但許言前代,不及本朝。至萬曆中,大結止三四句。於是國家之事罔始罔終,在位之臣畏首畏尾,其象已見於應舉之文矣。

試錄文字之體,首行曰“第一場”,頂格寫。次行日“《四書》”,下一格。次行題目,又下一格。《五經》及二、三場皆然,至試文則不能再下,仍提起頂格。此題目所以下二格也。若歲考之卷,則首行日“《四書》”,頂格寫,次行題目,止下一格,經論亦然,後來學政苟且成風,士子試卷省卻“《四書》”、“《五經》”字,竟從題目寫起,依大場之式概下二格。聖經反下,自作反高,於理為不通。然日用而不知,亦已久矣。又其異者,沿此之例不論古今,詩文概以下二格為題。萬曆以後,坊刻盛行,每題之文必注其人之名於下,而刻古書者亦化而同之。如題日《周鄭交質》,下二格,其行未書“左丘明”。題曰《伯夷列傳》,下二格,其行未書“司馬遷”。變曆代相傳之古書,以肖時文之麵貌,使古人見之,當為絕倒。

程文

自宋以來,以取中士子所作之文,謂之程文。《金史》:“承安五年,詔考試詞賦官各作程文一道,示為舉人之式,試後赴省藏之。”至本朝,先亦用士子程文刻錄。後多主司所作,遂又分士子所作之文別胃之墨卷。《神宗實錄》:“萬曆十四年正月,禮部議:‘試錄程文宜照鄉試例刪,原卷不宜盡掩初意。’從之。”十五年八月,命禮部會同翰林院,取定開國至嘉靖初年中式文字一百十餘篇,刊布學宮,以為準則。”時劄部尚書為沈鯉,兼官翰林學士。

文章無定格,立一格而後為文,其文不足言矣。唐之取士以賦,而賦之未流最為冗濫。宋之取士以論策,而論策之弊亦複如之。明之取士以經義,而經義之不成文又有甚於前代者。皆以程文格式為之,故日趨而下。晁董公孫之對,所以獨出千古者,以其無程文格式也。欲振今日之文,在毋拘之以格式,而俊異之才出矣。

舉子第二場作判五條,猶用唐時銓試之遺意。至於近年,士不讀律,止鈔錄舊本。入場時每人止記一律,或吏或戶。記得五條,場中即可互換。中式之卷大半雷同,最為可笑。“《通典·選人條例》:“其情人暗判,人間謂之判羅,此最無恥,請榜示以懲之。”後唐明宗天成三年,中書奏:“吏部南曹關,今年及第進士內《三禮》劉瑩等五人,所試判語皆同。勘狀稱:‘晚逼試期,偶拾得判草寫淨,實不知判語不合一般者。’”敕:“貢院擢科,考詳所業,南曹試判,激勸為官。劉瑩等既不攻文,隻合直書其事,豈得相傳稿草,侮瀆公場。宜令所司落下放罪。”夫以五代偏安喪亂之餘,尚令科罪。今以堂堂一統作人之盛,而士子公然互換,至一二百年,目為通弊,不行覺察。傳之後代,其不為笑談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