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耳邊聽見這兩個字,風無釋看著漂亮的小男孩微仰著頭這樣叫他,稚嫩的嗓音怯怯地對他說:「別再往前走了,前麵會很黑,我走過,這條路沒有盡頭。」
未能成熟的一點狼獸的遺傳力量讓男孩有了大約四歲的外表,他的腳尖並未著地,這代表被無情扼殺的怨氣並沒有使他變成鬼或者魔,他還隻是很幹淨的靈,也不能觸物──試了好幾次,卻發現他的手都會穿過風無釋的衣服,男孩生氣地盯著自己攤開的手掌,他不死心,聚起全部力量再一次去碰風無釋……
「……對不起……」害怕他會走,男孩小心掩飾著他的失落,他對著風無釋傻傻地笑了笑,他很難過,可最後他卻隻能將手放下,什麼也碰不到。「……對不起。」
「讓你自己在這裏,你怪他嗎?」半晌過去,看出了小男孩的孤獨和寂寞,風無釋莫名地輕聲問道,而他這句話一下破壞了男孩努力擠出的笑容,一塊殘片都不留。他有點慌亂了,回答:「沒有。」
「嗯?」風無釋一個簡單的質疑,簡單得讓男孩不能夠說謊,一點一滴的,他懈下了自我保護的偽裝。
「……我,我……」兩隻手背慢慢地遮住含淚的雙眼,男孩很倔強,他咬著唇不想在父親麵前哭,但而畢竟隻是一個孩子,忍不住淚水就滑過了他的臉頰,他想吼的話出口就變成了哽咽,小聲地抽泣著說:「我很喜歡他,可、可是,他不想要我,他一點都不喜歡我……」
「他不是故意的,都是我們把他寵壞了。」愧疚地半蹲下身子,風無釋覺得有種細弱的苦楚纏繞心頭,他和小男孩平視著,明眸中帶著少見的慈愛與柔和,在心酸之餘用前從未有的正經與鄭重對他說:「原諒他,好麼?」
是詢問,是商量,其中又透著不容拒絕的威嚴,男孩不能拒絕,風無釋是他的父親,不論他們的緣分畢竟是太短。
「父親……」直直地望進風無釋的眸底,男孩在剎那間讀懂他說不出的傷痛和難處,他不能完全明瞭成人的感情,不過他想了想他們,眼前溫柔撫摸過他的無釋,想起狠心不要他的簡古明。漸漸,他猶豫著止住了哭聲,雖然男孩知道他會很孤獨,他會一直隻有自己,但在眨了眨眼簾,睫毛上的一顆淚珠滾落時,他卻還是低頭澀澀地道:「……嗯。」
頗久的時間裏,父子倆一直靜默地聽著經過的冷風講述著一段段不甘又憤恨的故事,沒有說話。風無釋內心升出某中複雜的低落的感慨,他深望著這個堅強的男孩,很小很小的男孩,見到他的腳尖虛浮著到不了地,沒能來到世界便失去了存在的權利,然又竟願選擇了原諒。
知道嗎?這個孩子,他有父有母,但為什麼被留在了這個永遠見不到天日的地方?
他也不懂他為何來到這裏,當他第一次睜開眼睛,他見到的不是歡迎他來臨的溫暖笑容,在黑暗中沒有人對他說,孩子,歡迎來到。無時無刻都要麵對那些讓他畏懼的惡鬼,他沒有力量反抗,他隻能蜷縮在陰影裏抱著他自己,他沒有和父母牽過手,沒有看到過藍天白雲,沒有去過遊樂園,沒有到過家,沒有認識過任何人……他甚至還沒有真實的笑過,但,他卻真正哭過。
他才知道,原來,他已經離開了,再也回不去了。
「記住,你有天狼的血脈,你不能夠再哭。」當淚水又要從男孩眼角滾落,風無釋啞聲笑了笑阻止道,注視著男孩和他如出一轍的淡茶色瞳眸,過了小晌,他猶如下定了某種決心般緩緩地揚起右手,同時黯淡地說:「你是我和他的孩子,我不想你消失,可我實在不想你成為鬼林裏的一縷遊魂,也真的不忍……」
不解充滿了男孩濕潤的雙眼,看著一個暗紅色的小光球聚在風無釋的指尖,他大概也明白即將發生什麼,不過他仍紋絲不動地靜在原地,帶著留戀再望了望風無釋,他乖順地閉上了眼睛,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