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祥眼睜睜看著這慘烈的一幕,卻救護不得。
他敵不過三當家趙無極,況且,此刻動手也晚了。
奔雷虎已經斷氣,駱紅纓的性命也十分去了九分。
“陳老板,你來收拾殘局,以後有人問起來,你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懂嗎?”
趙無極在桌角放下兩根金條,然後拿起自己的禮帽,掀開門簾,從後門出去。
陳寶祥用力捂著嘴,看著眼前這兩個人,強迫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響。
趙無極做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完全違背江湖規矩。
奔雷虎查賬,隻殺奔雷虎一個人,也就罷了,竟然把毫無瓜葛的駱紅纓也牽扯進來。
他走到後院,緊咬牙關,在那棵大楊樹上狠狠地踢了兩腳。
“不能就這樣拉倒,神槍會兩位當家死在濟南,以後登門問罪,怎麼辦?”
他把北屋門鎖上,以免柳月娥和孩子們出來嚇著。接著,他飛奔出去,在街角找了輛人力車,先付了錢,讓車夫候著。
回到店裏,他扯了張床單,把駱紅纓包起來,然後抱在懷裏,出門坐上人力車,直奔穆先生家。
進門之後,他隻要求穆先生一件事:“收留此人,找醫生看病,無論如何,讓她活下來,必有重謝。”
在濟南城,值得陳寶祥信任的人不多,穆先生算一個。
從穆先生家回來,陳寶祥敲開棺材鋪的門,要了一口薄皮棺材,把奔雷虎的遺體放進去,囑咐棺材鋪送出去,葬到西北大墳地裏,再立一塊碑,上麵寫“雷虎、紅纓”兩個字。
弄完這一切,陳寶祥累得氣喘籲籲,又連夜把店裏的酒菜、血跡清理幹淨,才到柴房的小床上湊合了半宿。
天亮起來,他開了北屋的鎖,柳月娥戰戰兢兢出來,一句話都不敢問。
這一夜發生的事,足以讓陳寶祥銘記一生。
他自忖是個江湖人,見過濟南城的風風雨雨。可是,像趙無極那樣,對自己人下死手的,卻是第一次碰見。
內訌一起,神槍會就倒了。
幸好,他知道二當家龍千裏還在濟南。要想替奔雷虎、駱紅纓報仇,就必須找到龍千裏,將趙無極就地正法。
“原來江湖上名氣那麼大的神槍會趙三爺,竟然也是欺世盜名之徒?從前,那麼多人仰慕神槍會,認為那是東北軍老帥、少帥親手培植的鐵血之師,關鍵時刻,對內肅清奸黨,對外橫掃倭寇……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
陳寶祥的情緒低沉到極點,比外麵陰沉沉的天氣還糟。
臨近年關,街上的路人全都行色匆匆。進來吃飯的老顧客,飯後也不再海闊天空地閑談,而是放下筷子,擦擦嘴就離去。
中午時,傳武跑回來,手裏拎著個竹籃,裏麵是十掛炮仗。
“天橋下地窩棚那邊……有人從城外來賣炮仗,便宜……便宜,好多人都買,我就買了,咱明年開飯店,用得著……”
看著上氣不接下氣的兒子,陳寶祥又心疼又生氣。
真到了開飯店的時候,買炮仗都要一掛千響四季紅,怎麼可能用這些便宜貨對付?
心疼的是,二小子也懂事了,知道往家裏買東西,還知道買東西撿便宜貨,省錢過日子。
“行,快回去吧,好好看路,別磕著碰著。”
傳武把鞭炮排在窗台上,拎著空籃子出門。
外麵有工友等著他,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兩個人撒腿快跑,一會兒就不見蹤影了。
陳寶祥坐在店裏,看著外麵的天色一點點暗下來。
他把駱紅纓托付給穆先生,絕無問題,就好像戲文裏的《搜孤救孤》一樣。
“駱紅纓一定得活下來,給奔雷虎報仇,讓趙無極罪有應得……”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這是神槍會的內訌,必須由他們的人處理。
如果人家沒請陳寶祥幫忙,他卻主動插手,這就壞了規矩。
“怎麼才能找到龍千裏?”
這個問題在陳寶祥腦子裏繞來繞去,把他弄糊塗了。
柳月娥看見炮仗,忍不住嘟囔,嫌傳武亂花錢。
“隨他去吧,孩子大了,別嘮叨他們。”
“當家的,買炮仗就是聽個響聲,一會兒就炸完了。咱把錢攢下來,找人給老大說媳婦……”
這個話題,柳月娥已經說了幾百次,陳寶祥的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
晚飯時,傳武笑嘻嘻的,從口袋裏取出一塊大洋,放在陳寶祥麵前。
“哪來的錢?”
包括傳文在內,所有人都愣了。
“小安子給的,我幫他辦事,他給我錢。”
傳武慢慢解釋,小安子就是中午跟他一起回來送炮仗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