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恭一直坐在店裏,過了中午飯點,也沒離開。
不知不覺,到了傍晚。
陳寶祥給他換了三壺茶,畢恭仍然沒有離開的意思。
終於,掌燈時分,有人快步跑來,向畢恭報告:“二爺收網,有收獲了,很快就過來。二爺說,對方手腳很幹淨,沒留下任何痕跡,是高手所為。現在,隻有一個活口,也夠硬氣,就是不說實話。”
畢恭摩拳擦掌,麵露喜色:“嘿嘿,不開口,我有辦法,把他的牙床一塊一塊掰下來,看他嘴硬到幾時?告訴老二,我等著,給他慶功!”
陳寶祥本來以為,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與他無關。
不管畢恭、畢敬抓了誰,都是日本鬼子的事,跟他的米飯鋪無關。
所以,他一直內心坦然,不急不慌。
沒想到,一盞茶之後,畢敬帶著十幾個人,風風火火地進來,還裹挾著一個人,竟然是穆長沙。
穆長沙的長袍上滿是土,走路一瘸一拐,應該是遭了重擊。
畢敬坐下,畢恭趕緊親手倒茶。
“二弟辛苦,這人是什麼來頭?”
“他送駱紅纓出城,我們追過去,雙方趕了個頭尾相接。他真厲害,一杆長槍,一筐子手榴彈,硬生生把我們阻隔在萬字巷泄洪溝的這邊。我花了兩個小時,才把他拿下,駱紅纓早跑得沒影了。”
“這麼厲害?神槍會還有這樣的高手?不對吧?”
畢敬搖搖頭,看著穆長沙:“他不是神槍會的人,東北軍出不了這種舍生忘死的高手。我剛剛路上還想呢,這家夥根本不是黑道中人,應該是八方麵軍的朋友。唉,八方麵軍真是治軍有方,不管身份高低,遇到事了,就是不要命也得完成任務,佩服啊,佩服!”
他們兩人對話,穆長沙隻是木然地站著,沒有絲毫息怒哀樂。
陳寶祥掌心冒汗,不知該如何對待。
過去,穆長沙是他的戲友,兩人多次一起去大觀園聽戲,也去過銘新池泡澡,談古論今,唱戲聽曲。
穆長沙學問很深,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琴棋曲藝,都是張口就來,比起天橋下的說書先生,也不遑多讓。
昨夜,神槍會內訌大變,陳寶祥又認識到另一個穆長沙。
兩個穆長沙,不知道哪一個才是他的本來麵目?
當下,在強敵環伺、無法脫困之時,穆長沙又表現出了另外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讓陳寶祥再次震驚。
他擔心,穆長沙在自己麵前受刑,他會忍不住——
“我該怎麼救他?還是眼睜睜看著他死?他會死扛到底,還是像於書童那樣,為了一己之私,投靠日本人?”
“老二,你歇著,剩下的事我來辦!”
畢恭起身,從口袋裏取出一副白手套,緩步走到穆長沙麵前。
“你們後撤,別濺一身血!”
畢敬擺擺手,讓手下散開。
畢恭走到穆長沙麵前,左手托起他的下巴,端詳了一陣,輕輕搖了搖頭:“打個賭吧,你能挨得住,始終不開口,我敬你是條漢子,天亮就放了你。如果你開口,那就更好辦了,大家就是一家人,我也放了你……”
猛然間,他左右開弓,在穆長沙臉上連扇了十幾個耳光。
陳寶祥偷眼看著,穆長沙臉上瞬間變得血淋淋的,仿佛被一張釘板碾壓過去,顴骨以下,沒有一寸好肉。
“啊……啊!”
穆長沙忍不住,連叫了兩聲。
叫第二聲的時候,硬生生忍住,緊閉著嘴,不再開口。
“好,夠硬氣,可你知道嗎?我再打下去,你兩個腮幫子都漏氣了,咬牙都咬不住喲……所以,我不能再打了,來呀,把鹽罐子拿過來……”
有人走到灶台前,把褐色的鹽罐子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