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祥想衝過去阻攔,但也知道,根本無濟於事。
“也許隻是大哥的幌子,先運來煤和木頭,讓盯著米飯鋪的人分心,真正的金子藏在另外的地方……”
他在心底安慰自己,右手用力掐著門框,壓製胸口的怒氣。
傳文和傳武兩兄弟跟出來,手裏拎著錘子和斧子。
“爹,不能讓他們把木頭拉走!”
“爹,太欺負人了——”
陳寶祥一手一個,按住兩個兒子。
馮爺勢大,抵抗無用。
隻有等到朱嘯天回來,才能商量反擊。
忙碌了一天一夜,陳家人徒勞無功,讓陳寶祥覺得精疲力盡。
到了傍晚,有人在貨台附近放了一陣炮仗,幾百個二踢腳飛上天,連續炸開,場麵相當壯觀。
傳武爬上了房頂,向那邊張望。
“爹,肯定是旁邊的老板家裏放炮仗,這些人太有錢了,年前的時候,一車一車往家裏拉炮仗……”
陳寶祥有一種預感,萬花樓轟炸貨台的計劃一定會執行下去。
這次不成功,還有下次。
所以,他希望連城璧今晚一戰成功,把那些木箱子全都炸了,免得糟踐中國人。
傳文好靜不好動,一直跟著陳寶祥。
“爹,那些都是意外之財,來得快,也去得快,受不住。就算沒有天降橫財,隻要咱好好幹活,一定能過上紅紅火火的好日子。”
孩子懂事,知道安慰父母。
陳寶祥心裏稍微好受點,又把那封信拿出來,仔細閱讀。
朱嘯天等人奪金成功,這是天大的好事,再次證明,隻要他出手,必定是馬到成功。
“這些被塗抹的地方到底寫了些什麼?大哥平時頗有文采,不至於寫完又塗……大哥引開所有人的視線,金子藏到哪裏了?難道跟益都縣的藏金地點一樣,隻有交通員知道?”
轟隆——
貨台方向傳來一聲巨響,仿佛地震一樣。
陳寶祥坐在椅子上,連椅子都發出嘎吱一聲響。
傳武連滾帶爬,從房頂下來,鑽進屋裏。
“爹,爹,地震了,地震了……”
陳寶祥不知該如何解釋,按著傳武的肩膀,隻是重複著一句話:“不要慌,不要慌,不要慌……”
那聲巨響過後,鬼子的警笛尖利地響起來,全都向貨台彙集。
“得手了,連城璧得手了!”
等了這麼久,陳寶祥終於放下心來。
隻要兩個兒子平安,他當然願意萬花樓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大家都是殺鬼子,連城璧每多殺一個鬼子,濟南城遭受的創傷就少一點。
陳家人沒有出門,隻是縮在屋裏,像一窩受驚的鵪鶉。
晚上睡覺,秀兒不敢回屋,就躺在柳月娥胳膊彎裏。
“爹,地震怎麼辦?屋子塌了怎麼辦?”
“北屋塌了還有南屋,不怕。”
“南屋也塌了怎麼辦?濟南城都塌了怎麼辦?”
“傻孩子,房子塌了再蓋,濟南這麼多房子呢,哪能都塌了?再說了,老天爺有眼,知道窮人可憐,不會給窮人添麻煩。”
陳寶祥明明知道那是貨台被炸的動靜,卻不能明說,免得兩兄弟問東問西,最後說漏了嘴。
他一覺到了天亮,大清早起來,再看那封信。
“八方麵軍的黃金被奪,不會善罷甘休。他們重回濟南,也會找大哥麻煩。唉,當時應該給大哥塞十幾塊銀元,幫他找個容身之處……”
陳寶祥胡思亂想,到店裏擦拭桌椅板凳。
米飯鋪到正月十八正式開工,這是曆年的規矩——“正月十八,一定要發。”
他收拾打掃,也是準備鄰家招待客人,要麼借板凳,要麼借地方,都已經成了習慣。
上午十一點鍾,有人登門,但不是鄰居,而是畢恭。
“陳老板,過年好啊?”
畢恭皮笑肉不笑,一進門就大刺刺地坐下,吩咐陳寶祥上茶。
陳寶祥早就橫下一條心,不管什麼人登門,他對貨台那邊發生的事,一絲一毫都不知道。
他沏好茶,端到畢恭的麵前。
“陳老板,你知不知道,日本天皇派了一個慰勞軍隊訪問團來濟南,先從東京坐船,直達青島,再坐火車,到濟南。他們帶來了日本戲,跟濟南人同樂。為了保證這些人的安全,我們提前著手,對濟南城裏這些江湖人做了分門別類的整理。你,就是個——大好人,哈哈哈哈……”
陳寶祥對這種事不感興趣,陪著笑臉聽著。
“陳老板,你知不知道,隻要跟日本人拉上關係,以後在濟南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錢有錢,要人有人……”
陳寶祥摸不準畢恭要說什麼,隻好試探著問:“我們濟南人能做什麼?在街上舉著小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