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祥不知如何是好,此等情形,從未見過。如顧蘭春這樣,明明放著大好日子不過,卻一心殺鬼子,甚至不惜搭上一條命,堪稱是女中豪傑。
“陳老板,我們今日一別,就是永別。如果你把我當朋友,就好好活著,殺鬼子,把所有踏入濟南、踏入山東的鬼子全都幹刀萬剮,一個不留。”
陳寶祥胸口一痛:“你其實不必急在一時,外麵那麼多男人,抗日是男人的事。”
顧蘭春搖頭:“鬼子殺人時,卻從未想過,隻殺中國男人,不殺中國女人。南京破城一戰,多少人死於鬼子之手,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殺鬼子,從來不是男人的事,而是所有中國人的事。”
“啪啪”兩聲響,連城璧一邊鼓掌,一邊從連廊下走出來。
“說得好,殺鬼子是所有中國人的事。我在南方軍訓練之時,有西裝官員大言不慚地說,要把鬼子趕出中國。所有軍裝高手當場反駁,不是趕出中國,而是把這些畜生全殺光,一個不留。這兩句話,說的都是勝利,但意義完全不同。”
陳寶祥連連點頭,濼口滅門時,他也是如此發誓,殺光鬼子,不留一個漏網之魚。
“你已經表明心事,再無遺憾了吧?”
“是,大宗主,人生難得一知己,像陳老板這樣有情有義的真男人,太少了。”
“去吧,我們是軍人,生逢亂世,沒有選擇。要續前緣,等待來生吧!”
顧蘭春拾起木凳上的棉袍,緩緩披上,深深地望了陳寶祥一眼,飄然隱入長廊。
“喂,喂……”
陳寶祥抬起手,想要拉住顧蘭春,卻徒勞地留在空中。
他沒有資格做這種事,要錢沒錢,要兵沒兵,無法替顧蘭春完成那些事,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孤身赴死。
“陳老板,你始終隻是平民。我南方軍人,才是殺鬼子的主力。回去吧,好好過日子,等到南方軍殺回來的時候,找機會給他們帶路,已經是最大貢獻。”
陳寶祥站起身,猛地一陣天旋地轉,險些跌倒。
“你們要怎麼做?”
“什麼?”
“你們要怎麼做?顧蘭春要做什麼?隻要我能,我願意替她去……死!”
熱血賁張之下,陳寶祥突然忘記了一切,耳邊隻有顧蘭春的歌聲。
“你不行的,不是軍人,不懂得——”
陳寶祥叫起來:“我能行,不就是炸貨台?顧蘭春怎麼做,我替她去做。”
他也想不到會出現這種變化,顧蘭春一曲《貴妃醉酒》,將他的心思打亂,完全失去了方寸。
“真想不到,顧蘭春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濟南有這樣的熱血男人?唉,你還是回去吧,家人在等你,回去吧!”
陳寶祥忽然覺得,四周景物全都變成了血紅色。
他揉揉眼睛,紅色更加濃重。
血貫瞳仁,才會如此。
他的一雙眼睛,已經被熱血燒紅了,五髒六腑,無不熾熱沸騰。
“好,如果你真的願意為顧蘭春出頭,那我就告訴你,接下來的計劃——”
萬花樓這邊,胡淩霄戰死後,又有一人抵達,作為顧蘭春的副手,名為聞杜鵑。
她們會通過貨台的排水道潛入,把六個炸藥包、十顆燃燒彈送入貨台的雜物室隱藏。
“聞杜鵑擅長潛行,她會把武器運送到位。剩下的任務,原先是交給顧蘭春,現在,如果你肯出手,那就太好了。”
連城璧從口袋裏取出貨台的詳細地圖,進攻線路標注得清清楚楚,雜物室的位置十分僻靜,任何人出入,都不會引起懷疑。
這次的進攻看似簡單,實則凶險。
關鍵環節太多,一旦某個地方卡住,就將徒勞無功。
“點燃炸藥包導火索之後,從排水道撤離。外圍援軍,將會遠距離狙殺救火的鬼子,確保所有箱子付之一炬。”
陳寶祥仔細觀察地圖,排水道的總長度超過一百步,從南向北,一直通到鐵路北排水溝中段,確保即便是傾盆大雨,貨台也不會被淹。
在潛入路線中,清晰標注有三道鐵柵欄,必須剪斷,才能通過。
排水道在地麵以下七尺之處,高五尺、寬四尺,僅僅能容一個成年人彎腰通過。
如果鬼子在排水道兩頭設卡,鑽進去的人必死無疑。
力工進入貨台,同樣要經過三道哨卡。
除了搜身,還有狼狗跟隨,隻要發現身上帶著不明物品,一定會當場拿下。
這張地圖非常詳細,把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全都標準出來。
陳寶祥還看到,外圍的十六個製高點上,都標注了射擊組,不管鬼子從哪裏路追擊出來,都會遭到阻擋,確保潛入小組安全撤退。
“陳老板,這就是萬花樓此次行動的全部機密。你看完這些,就不可以退出了。”
陳寶祥根本沒想退出,隻要能讓顧蘭春活下去,他願意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