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修夫人笑起來:“你看我,也算是半個主人了,隻是一味地拉著你說話,連待客之道都忘了。”
她走到廚房,挽起袖子,準備生火。
陳寶祥趕緊攔住,把修夫人推出去,自己點火燒水。
修夫人站在廚房門口,雙手掐腰,笑吟吟地看著陳寶祥。
過去,柳月娥在店裏操勞,無數次點火做飯,陳寶祥從未覺出她的好。如今,他隻要看修夫人一眼,就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
“陳老板,我給你帶了太行山的上等茶磚。在那邊,他們都是大火煮開了喝,味道極其醇厚。不過,回到濟南,還是小花茉莉茶最合適,對不對?”
煙熏火燎中,陳寶祥笑著回答:“是啊,濟南人喝茉莉花茶,這是傳統,亂不得的。茶磚適合茶癮大的人喝,濟南人喝得少。”
“是啊,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亂不得的。我剛剛在想,日本鬼子進了中原,軍醫看得緊,他們生病的很少,所以才能保持戰鬥力。如果想辦法——”
陳寶祥低頭燒火,沒有搭腔。
要想對付日本鬼子,小打小鬧肯定不行,隻能是南方軍、八方麵軍殺回來,摧枯拉朽,一舉消滅。
“陳老板,我知道你不擅長耍心眼、施詭計,但對於這些東洋豺狼來說,宰了他們,都是好心,最好是將這些人千刀萬剮,才能大快人心。”
水開了,陳寶祥端著茶壺回來,沏了一壺茉莉花茶。
“我在路上還想
,見了你,一定請你聽琴。琴棋書畫,必求知音。在太行山,知音太少了。”
陳寶祥願意聽琴,但更願意聽修夫人說話。
她的說話聲,就是最好的音樂,勝過琴聲太多太多。
西麵遠處,有槍聲響起,炒豆子一樣,砰砰啪啪連續響了一陣,就結束了。
“日本鬼子囂張,在商埠區那邊也直接抓人,一家獨大,毫無規矩。唉,真是讓人不甘心啊,如果韓長官不走,濟南城姓日還是姓南,也未可知呢!”
陳寶祥無法探討這個問題,一切都過去了。假如今天當權者是南方軍,他們一定會把八方麵軍趕盡殺絕,以絕後患。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更何況,南方軍有“攘外必先安內”的傳統,隻要出現異端,馬上查處,有一起查一起,絕不麵慈心軟。
屋簷上響起鴿子撲閃翅膀的聲音,咕咕兩聲,一隻鴿子落下來。
修夫人抬起胳膊,鴿子落在她的手臂上。
她從鴿子腿上解下一個銅管,裏麵是一封信,看完後,她匆匆回複,又塞在銅管裏麵,緊緊綁住。
“陳老板,有些事情不以你我的想法為主,我們根本無法操控,背後的大人物才能決定一切。”
她雙手托著鴿子,向上一送,鴿子就向西北飛去。
陳寶祥看著這一切,一言不發,這都是修夫人的秘密,他不想過問,隻要能夠好好看著她,已經足夠了。
“陳老板,真的感謝你租下這個院子,
讓我回到濟南有了落腳之地。這已經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人情世故,我將一輩子感謝你。”
陳寶祥搖頭,他不需要修夫人說任何感謝的話,隻希望對方能夠平平安安來到濟南,順順利利回到太行山,一路上波瀾不驚,不出任何差錯,這就是他最大的希望。
關於鴿子送來的消息,修夫人並不瞞他:“我們來到這裏,要找的是深水炸彈,很多江湖上的大難題,隻有這個人能解決。八麵玲瓏,身兼數職,幾乎所有江湖勢力都跟他有關。他的輩分從最高到最低,在每一個層次裏麵,都能找到他的影子。”
陳寶祥問那個人的真實姓名,修夫人搖頭:“誰都不知道他的樣子,本來是太行山高等特務科單線聯係,但那邊的負責人在一次轉移中死於流彈,所以誰都不認識深水炸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誰,隻能發出信號,等待他自己露出來。剛剛已經說了,他在各個江湖門派都有自己的身份,絕對不肯輕易暴露,因為這種超級間諜對任何人都信不過。”
陳寶祥連連點頭:“如果這位深水炸彈先生就在濟南,那還好說,假如他已經隨著韓長官的部隊向南,進入川中,豈不就再也不可能找到了?”
修夫人點頭:“的確有那種可能,但是他曾經主動向我們發出信息,顯示他就在濟南,我帶著這個任務而來,一定要找到他。我是操琴者,自古至今
操琴者,未必肯輸,隻不過是我們不願戰鬥而已。”
她的感歎,讓陳寶祥內心蕩起輕輕的漣漪。她總是如此淡定從容,內心又蘊含著強大的力量。
陳寶祥思來想去,隻有追隨修夫人,才能獲得人生價值,開始自己生命最燦爛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