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京心下無語凝咽,亦不好對她公開表示不滿,隻得由她去,自己舉杯祝酒,將話題引開,惟望同舍不要太注意他這位夫人。

但是,沅沅的表現實在很難不令人注意到她。生怕客人吃不飽,她不停地穿梭於客廳和廚房之間,為他們加菜添飯。見客人碗中米飯快沒了,不待他們有表示便自己跑去添給他們。客人忙起身道謝,她很高興,也越發殷勤了,索性捧了一大缽米飯在懷中,見誰碗中略少一些,便隨手挖一大勺直直地蓋到他們碗裏。

那兩位同舍原是文弱書生,哪裏吃得下這許多,到最後都像是跟沅沅打攻守戰,在沅沅「虎視眈眈」下以手遮擋著飯碗,且不敢走神,惟恐一不小心,手略移開就會又被她蓋滿一勺。

好容易捱到飯局結束,二位同舍落荒而逃後,馮京才斟酌著詞句,竭力勸沅沅以後不要在家中有男客時露麵。

沅沅大為不解「為什麼?我爹的朋友來家中做客,我媽就是這樣招待他們的。」

馮京估計跟她說那些男女大防和禮節儀製之類的大道理她也不會懂,便找了個簡單的理由「我不喜歡你被別的男人看見。」

「哈哈,你真小氣!」她大笑起來,「怕什麼呀,反正他們看到得不到!」

馮京徹底放棄,抹著額頭上的汗坐下,暗暗嘆息。

麵對著一桌殘羹冷炙,他忽然想到起初的疑問,遂拿來問沅沅「你今日怎能買到這麼多肉食?是娘給了你許多錢了麼?」

她搖頭,笑道「你猜。」

馮京想想,還是沒答案「猜不著。」

沅沅笑得更開心了,得意地朝他伸出兩手,在他眼前不住地晃。

他頓時留意到,她手腕上空空地,平日從不離身的金釧不見了。

他一把抓住她素日戴金釧的手腕,問「你把金釧賣了?」

她愣了愣,然後又笑了「是呀,賣了不少錢呢……」

他腦中轟鳴,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來,但覺身澧微顫,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逐漸冷去。

他繄捏沅沅的手腕,無意識地加大著力度,直到她大聲呼痛,他才憤而撒手,拂袖離開,將自己鎖在書房內,任憑沅沅怎樣敲門懇求都不開。

這是沅沅首次見他發脾氣,連聲呼門而不見他回應之下開始哭泣,一壁哭著一壁扶著門滑倒在地,驚勤了已睡下的馮夫人。她披衣而起,過來檢視。須臾,馮夫人發出一聲驚叫,大力拍門,喚道「快開門!沅沅不好了!」

門嘩地大開,馮京臉色煞白,迅速彎腰抱起了地上的沅沅。

她有早產的跡象。幸而救治及時,馮氏母子請來大夫穩婆,一番忙乳之後,胎兒好歹是保住了。

待眾人退去後,馮京坐在沅沅床前,黯然向她道歉「對不起,今日之事,是我不對……」

沅沅擺首,含淚伸手到枕下摸索,少頃,摸出了那個馮京熟悉的金釧,給他看。

「我沒有賣……」她輕聲說,「我是跟你說笑的……早晨我去江邊捉螃蟹了,捉了很多,賣了一些,用那些錢買的魚肉……因為要幹活,怕丟了金釧,所以沒有戴……」

馮京有淚盈眶,輕輕擁她入懷,鄭重在她耳邊承諾「沅沅,以後我會好好待你,不會再讓你過得這樣辛苦。」

而她在他懷中滿足地閉上眼,微笑道「我不辛苦……隻要你讓我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