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又聞樓下有犢車駛近。少頃,一名侍女上樓來稟報說「張夫人到了。」
夫人立即起身,走至門邊相迎。我猜那位張夫人應該就是這年輕夫人在等的姐妹,於是也與公主雙雙站起,靜待她進來。
入內的夫人年紀要大許多,三十多歲光景,衣著素凈,全身上下並無一點堪稱珍寶的首飾,然而儀態端雅,柔和嫻靜,應該也是出自詩書世家。
她緩緩移步進來,還牽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孩子。
房中的夫人一見她即上前施禮,稱她「張姐姐」。而張夫人亦隨之還禮,口中輕喚「若竹」,想來應是那年輕夫人的閨名。
此後若竹為我們略作介紹,說張夫人是她金蘭姐妹,又對張夫人說公主是她新結識的朋友,我是公主夫君,但身份名字她既不知便也未多說。
我們兩廂施禮。張夫人端詳著公主,忽然微笑道「這位小娘子甚是麵善,倒像在哪裏見過。」
我暗覺不妙。看這夫人容止氣度和年齡,顯然是可以常入宮參加燕集的命婦,即便不是能坐在宮眷近虛的宰執夫人,但遠遠地見過公主也是極有可能的。
而公主倒並不慌張,淺笑著從容應道「是麼?許多人都這樣說。我想,如果不是我的容貌與哪位貴夫人相似,便是我長了一張最無特色的臉,因此大家見了都覺得以前見過。」
聞者皆笑,也就不深究這個問題,若竹遂請我們在廳中入座。
坐下後二位夫人仍在寒暄,公主的目光倒被那小孩子吸引了去,低聲對我說「這孩子真可愛,長得比仲明還好看。」
那垂髫小孩眉眼精緻,眼神靈勤,肩色粉粉嫩嫩地,有幾綹頭髮混合著彩色餘帶結了數條細細的小辮,跟其餘散發垂至肩下,是女孩的髮式,還抿著小嘴含笑看若竹,也是女孩的神態,但卻穿著一身男孩的衣褲。
後來若竹也注意到這孩子,對張夫人道「這孩子簡直像玉琢的人兒,是姐姐家的麼?」
「我倒也想要這麼個孩子,可惜沒這福分。」張夫人亦笑,又解釋道,「這是知製誥龐澹學士的女兒阿荻。龐學士與你姐夫是多年的好友,我又與他家蕭夫人自幼相識,今日他們攜子女來我家中做客,我接到你的信後不便立即離開,因此遷延了一些時候。你姐夫與龐學士坐而論道,阿荻跑到他們身邊聽。你姐夫那人你是知道的,一見她穿了男孩子的衣服便覺礙眼,皺著眉頭看,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擔心他又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忙告了個罪,帶上阿荻找了個藉口出門,對她母親說順便帶她看看花燈,一會兒再送回去,所以她跟著我來了。」
若竹樵樵阿荻的頭髮,笑對她說「大人坐而論道你也感興趣,能聽懂麼?」
阿荻低眉但笑不語,而張夫人則從旁應道「你別小看她,她現在雖隻五歲,但龐學士一向把她當男孩兒教導,四書五經已會背不少了呢。」
若竹越發好奇,又問阿荻「那今日他們談論的是什麼?」
阿荻抬起頭,瞬了瞬目,嘴角翹出個明亮笑容「司馬伯伯說,相撲的女子衣服穿得太少,羞,羞,不成澧統,要請官家不許她們再在街上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