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見夏不一樣,她是粥鍋裏混進來的一粒銅豆子,怎麽煮都煮不爛。
她是老師的希望。班主任預言她會是這所初中有史以來第一個考上縣一中的女孩——這些老師沒什麽能獎勵乖寶寶見夏的,隻能護著她。
所以大家都不喜歡她。然而也沒有人欺負她。
他們覺得見夏是以後會飛上梧桐枝頭的鳳凰——這隻鳳凰坐在第一排固定的位置上,不需要在每周五帶著全部家當辛辛苦苦串組換座位,也不需要擦黑板掃地倒垃圾。男生們不跟她開玩笑,不逗她不惹她,沒有緋聞沒有流言;女孩子當她透明,談論什麽都不會叫上她,呼朋引伴時刻意避開她的方向。
隻是誰也不知道,埋頭於配平方程式的陳見夏其實一直在用耳朵傾聽著,每時每刻。
有時候她帶著某種早熟的優越感憐憫這些不知未來艱辛的同齡人,有時候,她憐憫自己這種早熟的優越感。
見夏的整個初中生活就像被兩種不同的情緒煎熬到焦糊的荷包蛋。她常常會在嘈雜喧囂的自習課上抬起頭,長長地歎口氣,一種悵然的無力感撲麵而來。
他們多快樂,究竟在笑些什麽呢?
然而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她甚至開始擔心,自己老了之後回頭遙望少年時代,會不會隻能看到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帶著喧嘩又疏遠的背景音,撲麵而來。
就在這個夏天,陳見夏收到了縣一中的錄取通知書,同時得到了教育局領導的召見——省城的振華中學第一次麵向省會以外的縣市進行特優生選拔,用縣一中老師的話說,來搶學生了。
被搶的是陳見夏。
她第一次明白了班裏的某些女孩子為什麽那麽喜歡挑唆男生們為自己打架。那感覺真好。
爸爸媽媽特意買了鞭炮在家門口放,剛上初中的弟弟被所有長輩輪番摸頭教育“以後一定要像你姐姐一樣有出息”直到不耐煩地遁逃。見夏覺得自己度過了上學以來最快樂的一個假期,快樂得幾乎害怕新學期的到來。
臨行前,媽媽一直在犯愁如何給見夏打包,一邊收行李一邊抱怨。暑氣難耐,家裏不舍得開空調,電風扇吹來的都是熱風,媽媽愈加急躁,話鋒一轉又開始教訓人,讓陳見夏到了省城讀書一定要爭氣,別出去丟人,否則還不如留在縣一中,省錢離家近,還能多帶帶弟弟,弟弟剛上初中,她一走都沒人給弟弟輔導功課了,初中學習多緊張,耽誤了可怎麽辦……
陳見夏聽得心煩,抓起斜挎牛仔包,說要上街轉轉。
“姐,那麽大太陽你不嫌熱啊?”
弟弟正坐在沙發上一邊吃冰棍一邊目不轉睛地看電視劇,陳見夏偷偷瞪了他一眼。
小縣城裏麵隻有一個商業中心,兩條主幹道交彙成大十字路口,中間佇立的最高的樓是縣第一百貨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