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越來越快,人們已經能夠聽得到風聲。
海緹身邊全是大皇子一係的貴族與官員,薩斯·安格爾開始對魔法師軍團的伊戈爾低聲吩咐。
“雖然不知道那些魔法師在搞什麼,但這是絕頂的好機會——幾年前我們早已請最睿智的學者估測過,一旦卡拉威墜毀,落地處是南麵平民區,不會危及這裏。到時候必然動亂,陛下需要指揮騎士團,頒佈命令,無法立刻啟動神國,你們趁機拿到那個該死的卷軸,摧毀它。無法摧毀就藏起來,說是在場那些魔法世界的魔法師偷走——他們覬覦這個卷軸強大的力量。”
伊戈爾猶疑:“可如果開啟卷軸,那東西就能保護所有人,平民區是居住最密集的地方。”
“我們、不要、所有人,”薩斯聲音極低,語氣近乎責備:“那豈不是正順了伯蘭的心思,我們隻要——陛下坐穩皇位。他一定也想到了,在那個城市落下來之前,陛下是不會開啟卷軸的。”
他以為自己的聲音除了身邊個葛列格裏的心腹無人知曉。
他卻不知道元素魔法師感官敏銳至極。
這番話一字不落,回蕩在海緹的耳畔。
她從未見過這樣狠毒的心腸,這一刻她該是被驚得揪緊裙角,被氣得渾身發抖——可不知從哪裏來了一股奇異到空白的冷靜,她的手隻是微微顫抖,硬生生壓住了一切動作。
不能,我不能被他們發現。
她隻是死死看著葛列格裏,不想錯過哪怕一點變化。
假如他做出一點兒想去開啟“神國”的動作,她就會立刻安下心來——葛列格裏還是塞壬島上那個葛列格裏,一位優雅、富有魅力的先生。
可他沒有,看到墜落的浮空之都時,他甚至像是鬆了口氣。
海緹感覺渾身冰涼,昨晚的場景來回在她意識中飛快回蕩,林維的告誡清晰無比。
海緹小姐——你似乎對我有什麼誤解。
迷人的色彩有時確實來自鮮豔的花朵,可有時也來自毒蛇的外皮。
真相撕開那層朦朧的包裹接踵而至,露出譏諷的麵容,俯視著這個在一天之內被迫明白了許多東西的少女。
她努力控製著自己的呼吸,幾個魔法師似乎想起了她也有敏銳的感官,向這邊看了一眼,發現她一切如常,鬆了口氣,戲謔地對視一眼:嘿,這個一無所知的傻女孩,她要麼沒有聽到,要麼已經徹底愛上了陛下。
光芒耀眼極了,人們幾乎能聽得見巨大風聲。
這一切發生得如此劇烈,轉瞬之間,他們所麵臨的危機變了一種,從緩慢的死亡到立刻的死亡。
“那個皇帝為什麼還不開卷軸!”水藍的姐姐焦急地跺了跺腳:“他難道是選擇自己保命嗎——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
她身上忽然迸發了極強的魔力波動,這是燃燒的前兆,她對身邊幾個魔法師道:“我們一起去——也許能讓都城偏離一點方向,我記得這座城市外麵是很多空地!”
沒有一個人有異議。
魔力波動紛紛出現,感應到這個的帝國魔法師疑惑地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丹尼爾忽然道:“停下!”
“怎麼了——時間不夠了!即使落不到我們身上,還有很多人……他們的都城為什麼會生活著這麼多的人?”
丹尼爾在心中冷笑一聲——我們尚且可以為了你的子民付出生命。
“停下,”煉金師的聲音不容置疑:“還不到燃燒的時候。”
他卻沒有看葛列格裏,而是看著對麵的海緹。
海緹看著的是葛列格裏,眼神有種奇怪的感覺,專注又空洞——他記得這種神情,那是在暴風雨中艱難前行的魔輪上。
葛列格裏的神情卻倏然變化,那種神情名為難以置信。
他的右手打開卷軸“神國”,接著拿起加冕儀式上剛剛被授予的鋒利長劍,左手伸至麵前,手腕向上。
隻有魔法師們能看清,他的雙手微微顫抖,像是在抵抗著什麼。
然而無法抵抗——右手的劍劃破了左手的手腕,第一滴殷紅的鮮血滴落在古舊的卷軸上,紋路泛起微光。
餘下的一切再無法控製,他左手猛地下落,緊緊貼在卷軸上,鮮血迅速洇開。
薩斯不能相信:“他怎麼會……”
海緹忽然脫力般靠著椅背,呼吸急促。
她閉上眼睛,她覺得自己該落淚,卻落不出。
她到底還是聽了林維的話,在塞壬島時,隻告訴過葛列格裏魔法世界最普通的知識。
於是他隻知道元素魔法師攻擊力超群,召喚師能夠溝通靈魂,煉金師富有奇思妙想。
他不知道還有更多更高妙連想像都想像不到的力量。
——比如大預言術,來自魔法世界最神秘最古老的地方。
即使葛列格裏的魔法師軍團知道它的名字,也隻會以為這是虛無縹緲的預言術。
沒有在魔法世界真正生活過的人,永遠想像不到連規則都是可以被創造的。
看著高臺上神國的啟動無法挽回,她再不管加冕儀式和身邊的人,站起身來,離開座位,向著自己的朋友處走去。
丹尼爾摸摸她冰涼的額頭:“別害怕,沒事了——你做得很好。”
“可我殺死了他——我親手殺死了一個人,他還是……”她臉色蒼白。
“但這是最正確的選擇,你救了很多人,不止帝都,而是整個大陸上的許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