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勳是真鬱悶,本想著你們倆把事情說說清楚,我好想辦法勸解,誰想這二位一個笨嘴拙舌,所以幹脆不提結怨的經過,另一個輕描淡寫的,但字字如刀,戳人心窩。你們不把話說明白了,我可怎麼勸啊?我事先可已經說了不明白你們倆之間那些懊糟事兒啦。
當下隻好先朝曹洪深深一揖,再朝滿寵深深一揖:“二君,人生在世,其誰無過?或過或怨,難免齟齬,請瞧在是某麵上,即此宴前揭過了如何?”
曹洪說宏輔我不是不賣你麵子,這狗頭太也無禮,我絕不能跟他善罷甘休!滿寵微微苦笑:“厲鋒將軍欲毆於寵,寵亦不可坦然而受之也。”不是我要難為他,是他不肯放過我,我總不能挺在這兒等他來打吧?要不我先告辭了?
是勳沒辦法,隻好把主要精力用在勸解曹洪上:“子廉,卿可知廉頗否?”
曹洪聞言一愣,說我知道啊,趙國的老將嘛。是勳乃道:“昔廉頗不忿藺相如,而相如避之,何也?為強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趙者,徒以頗與相如在也,倘兩虎共鬥,其勢不俱生,則有害於國家。今子廉,丞相之腹心也,伯寧,亦擔以都邑之重,若兩鬥之,既損於國家,亦傷丞相知人之明。子廉聰明人也,必識此理。”曹洪這種莽撞人你就得哄著,把他哄開心了自然方便勸說,所以是勳緊著給戴了頂高帽,說你是個“聰明人”啊,怎麼能不明白將相不和,則危國家的道理呢?
誰想到曹洪朝滿寵一瞪眼:“彼何如人也,安能比之藺相如?!”你把我比廉頗也就算了,想那藺相如能夠完璧歸趙,不墮國威,因此而列上卿,滿寵不過小小一個縣令而已,算個屁啊!曹洪心裏還在想啊,現而今,估計能比藺相如的就隻有荀文若啦,可我跟他毫無矛盾呀。
但是是勳說啦:“藺相如者,初不過一宦者舍人也,因薦赴秦,乃能還璧,而列上卿。伯寧才高,特錐未處囊中而已,若得其所,異日必展長才也。”他可知道,滿伯寧不但長於斷獄,還善將兵,將來為曹魏鎮守南線,也是屢建奇功的。但是這話才一出口,就覺得並不穩妥——你說滿寵如利錐而不入囊中,是在責怪曹操用人未盡其才嗎?所以趕緊補上一句:“若伯寧無才,丞相安得付以都邑重任?”你以為首都地方官是好當的?那不能跟一般的縣令相提並論啊!
滿寵聞言,急忙作揖道:“宏輔謬讚了,寵不敢當也。”
是勳一把抓住滿寵的手道:“雖然,子廉為國家重將,名位皆在卿上,若有得罪,何不就此致歉,可息舊忿也。”你跟曹洪道個歉,這事兒可能就結啦。
滿寵麵孔一板:“寵無過也,何必致歉?”
是勳趕緊解勸:“未言卿有過也。昔藺相如何得有過?而乃以高就下,避讓廉頗,但為國事,何惜己身?伯寧以為如何?”我沒說你有錯,但沒錯就不能道歉了嗎?為了將相和睦,國家安寧,個人略微受點兒委屈,那又算得了什麼?同時使個眼色,那意思,你跟一渾人那麼計較幹嘛?
滿寵沒有辦法——他當然不想被曹洪揍,又不好這就掉頭閃人,真要躲了,不但得罪曹豹、是勳,今日赴宴諸人,都未必會給自家好臉色看。既然是勳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也把自己比作藺相如,給了足夠的台階下,那不如表現得更大度一點兒吧。於是不情不願地朝曹洪深深一揖:“厲鋒將軍,往日若有得罪之處,寵今致歉,還望將軍海涵。”
是勳掉過頭來再勸曹洪,說對方都道歉了,你也就消消氣吧,大家都為丞相做事,若矛盾始終不解,丞相也會傷腦筋的——“子廉,勿遺主公之憂也。”
夏侯廉、曹休見此情景,事情有緩,各有台階,這才趕緊過來幫忙解勸,好說歹說,終於把曹洪給扯回座位上去了。曹洪得罪不起那麼多人,隻得恨恨地一梗脖子:“吾不與這狗……小人一般見識,且叫他下坐者!”滿寵心說論名位,我本來就不可能去上座啊,而且你以為我喜歡跟你這渾人靠得近嗎?當下施施然就奔了末位,坦然坐下。
一天烏雲,這才算勉強散去。眾人入席後不久,曹昂他們哥兒仨也都到了,於是曹豹坐了首席,是勳次席,曹昂、曹政、曹丕在下,然後是諸曹夏侯,再然後是其餘諸人。全都坐下,是勳正待吩咐開筵,突然那半大孩子曹丕瞅了瞅曹洪,再望望末位的滿寵,開口就問:“子廉叔父,今日如何肯與滿伯寧同席?不言欲痛毆彼乎?”
是勳恨得一咬牙關——曹老二你真是哪壺不開就提哪壺啊,你丫怎麼就這麼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