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勳一路疾奔,趕回遼隧,才至半途,就又接到了郭淮派來的使者,得知兩條消息:其一,遼東軍主力已自遼隧城下退去,正欲返回襄平;其二,後路已通。
原來當日典韋在菊花島附近岸上大破劉煦,同時衛循等亦率水師歸來,從西南方向朝遼東的運兵船發起攻擊,劉煦被迫收攏敗卒,背水而陣,抵禦典韋。典韋一瞧不好,我方疲累已極,銳氣漸失,敵方倒“置之死地而後生”,這要被他們反衝回來,己方非瞬間崩潰不可啊!
於是招呼部屬,停止追擊,轉身退回堠堡中守備。那邊遼東兵已然重列了陣勢,與先前相同,隻是岸邊相對平闊,不再如前般相互擁擠,導致施展不開。當先十數箭射出,隨即長矛、刀盾,如牆而進。典韋部下有那衝得太快的,當即或被流矢射中,或被矛刺刀砍,當即委頓在地。
這些人雖皆勇健,終究經過長途奔波,氣還沒喘勻呢,就被迫作搏命之擊,到此際力氣早已用盡,便連轉身奔逃的力氣都沒有了。數十人直接躺倒在地,任由敵兵殺戮,餘眾多跌跌撞撞地側向而散,最終跟隨典韋逃入堠中的,隻有以他麾下部曲為核心的不足百人而已。
劉喣先前在堠堡外立了鹿砦,但隻朝東西方向封堵道路,對於海岸方向則並無任何防禦設施,而此堠堡亦不甚大,平素僅容數十人而已,僅僅立木砌土,防禦力相當薄弱。典韋據堠而守,其實比平原結陣強不了多少,再加上一入堠中,七成兵士便即力盡躺倒,而且手中但有刀盾,少持弓矢,這也根本就守不住啊!
典韋尚自呼喝鼓勁,說但等我方舟船擊敗敵船,自海上發矢,則敵必散。然而力竭之人,便援軍便在身邊,仍然無力執械,更何況海上之戰勝負未分,緩不濟急,若等到衛循的舟船來援,堠中之人恐怕皆成齏粉矣。
便有數名老兵掙紮著挺刀並列堠中,招呼那兩名抬著典韋的同伴:“你等尚有氣力,可即護主公遁去,我等合後,便死亦不容敵兵傷得主公毫發!”典韋怒道:“死則皆死,必不苟全!”主動從木盾上翻滾下來,隨即柱著堠壁緩緩立起。兩名部曲還待來攙,典韋苦笑道:“卿等同我追隨曹公,百戰至此,惜乎吾已廢弱,無能為卿等先導。今得同死,亦無憾矣!可即殺我,毋為敵所辱!”
部曲盡皆垂泣,但眼瞧著敵陣愈來愈近,也隻得舉起刀來,朝向典韋。就中一人高呼道:“吾且為主公先導!”反手一刀,自割其喉而死。
典韋亦黯然而傷,便即伸出手去:“吾雖無力殺敵,難道無力自絕麼?且取刀來。”一名部曲撿了先前同伴自剄之刀,遞給典韋,典國藩持刀在手,架上肩頭,苦笑道:“吾等同死,待來世再同戰罷。”正欲自刎其頸,忽聽一人啞聲叫道:“主公且慢!”
那也是一名典家部曲,自入堠堡便即脫力躺倒,再沒能站起來。但他此刻卻告訴典韋:“地若震動,似有百騎馳來。”典韋聞言一愣,忙問:“是何方向?”那人又傾聽片刻,答道:“西方。”典韋一皺眉頭:“難道自幽州來援?”
此刻劉煦所部亦已排列陣勢,接近了堠堡,數名典韋所部未能逃入堡中,盡為所殺。雖然眼前的敵人都已難堪再戰,但劉煦也被適才對方的搏命衝鋒給嚇著了,不敢托大,依舊勒束部眾,緩步而前,不得亂陣——誰知道敵人還沒有生力軍躲藏在後麵啊?
他對這堠堡的情況比較了解,堡前堡後皆有小門,朝向東南方海岸和西北方丘陵則並無出入口。於是緩緩移陣,轉向西南方向,便欲驅使一支刀盾兵以盾遮身,先入試探。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感覺到大地震動,隨即是雜遝的馬蹄聲自後方傳來。劉煦轉頭一望,便見煙塵蔽天,不知多少帶甲騎士正策馬疾奔,即將衝至,轉瞬之間,便是一輪羽箭射出。
其實雙方還隔得挺遠,而騎弓射程較近,也未能即時傷人。但饒是如此,亦驚得劉煦肝膽俱裂,心說我既已將敵兵逼入堠堡,就該趕緊上路逃命去才是,何必再與他們糾纏?如今敵援已至,那可如何是好啊?本能地一撥馬頭,繞過本方陣列,朝著東北方向便抱頭狂奔。
遼東兵正待聽從指揮,向堠內進逼呢,耳聽身後馬蹄聲響,本就驚怕,忽見主將自陣側繞出,鞭馬而逃,當即發一聲喊,再度崩潰。隨即身後響起來騎兵震天般吼叫:“棄械跪地,乃可不殺!”當場就有七成全都本能地照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