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娘子聽見茉兒嘆息,以為她掛念孩子,便安慰了茉兒幾句,茉兒不好解釋,隻是謝過了便離開。在這庵裏大家同吃同住,根本沒有個私人地方,哪怕讓她自己用指兒捅一捅小穴兒紓解下也好啊,真真是憋死個人了。
然而這一晚的風雲突變卻是讓茉兒始料未及,夜裏眾女都睡在大殿的通鋪上,忽然聽見外麵嘈雜一片更有叫囂和打砸聲,不由得紛紛花容失色,三五個抱成一團,那餘娘子睡鋪就在茉兒邊上,推醒了茉兒後便是拉她去了那燒香的供案上抓了香灰抹黑了露在外頭的皮膚。
「當年餘家被抄家時也是這副情形呢,若不是乳母及時給我摸了鍋底灰,我怕是當時就被那些官兵糟蹋死了。」餘娘子渾身發抖,卻強作鎮定,同茉兒說了些話來轉移恐懼。茉兒正想問為何會有人來這庵裏抄家時,就見大門被人從外麵撞開,湧進來的卻並非東陸的官兵,那一個個分外高大健壯,長髮編成辮子,一雙雙眸子或藍或綠,竟然是北陸的騎兵攻入了城裏男的全部斬殺,女子則統統擄走。
這司教坊沒在天子腳下,自然沒有禁軍把守,而這尼姑庵更沒有一個男人,女人們再如何哭鬧也都被全數抓走了。
這是北陸的騎兵攻打到東陸離皇城最近的一次了,加上大肆掠奪,讓天子驚怒不已。而最震怒的莫過於周寧等人了。護送茉兒的那支分隊才離開幾日便聞城門已破,盡管折回來進行了一場惡戰,但是救回的女人中卻是沒有茉兒的身影。
北部駐有重兵竟然還能失防,奈何周寧在南線收復失地不可半途而廢一時分身乏術,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封封線報上茉兒被一路擄到了北陸大營裏去。整個周軍都沉默著,誰都沒提這事,但是戰場之上卻愈發勇猛,他們知道隻有盡快結束這裏的戰事才能撥營北上,不僅要血洗恥辱還務必要把那個小人兒給奪回來。
在周寧率軍北上的時候,天子下詔卻是將一個得力心腹撥到了他麾下。因為熬夜過久而雙眸泛紅的周寧皺眉看了眼那詔書,從一介布衣到位列九卿,那人大概還有幾分本事,到底要不要為他破例還得見見人才行。周寧按了按脹痛的額角,把桌上的一件女子肚兜小心疊好了放到懷裏,對外道:「請顧大人進來一敘。」
在這個風雪夜裏帶著一捆牛皮紙進入周寧帳內直到次日拂曉才離開的男人,讓這隻軍隊如虎添翼。他們成功攻入北陸地牢裏救出了所有關押的女俘,周寧因為之前戰事中受了較重的傷無法親自前往,林落留在營中守衛,景炎,沈越,薑行各自帶了精兵潛入其中。在滿天的烽火裏提著一顆心尋找起那個熟悉的身影來,沈越他們大聲指揮著讓那些驚慌失措的女人們讓她們跟著自己的部下們離開,因為擔憂最早攻入卻始終沒有現身的景炎以及到處都不見身影的茉兒而心急如焚。
兩人隻能在身邊倉皇跑過的女人們臉上努力看著,生怕錯失了那個小東西,這時不遠處的廢墟裏景炎踏著瀰漫的煙霧和火星子一躍而出,眼見的沈越已經看見他脫了外套裹住了懷中之人,能讓他這般對待的人必定是那小茉兒。
果然,景炎到了兩人跟前把茉兒遞給了薑行,隻說了一句:「帶她先走,我和顧大人斷後。」
此時北陸鐵浮屠已經開始反撲,能早離開一步都是好的,他們也不再推諉,立刻扛了茉兒便召集剩下的士兵們立刻撤離。景炎抹了把臉上的菸灰,反身欲再會地牢幫顧大人找尋顧夫人,卻見那男子隻是抱了一位受傷的婦人出來,招呼了他一同迅速離開。本以為是顧大人找見了自己夫人,回到安全地帶一問,才知那是地牢裏最後一人了。
接連遭受多番變故的茉兒一路上都有些怔怔的,問她什麼都不應答,喚她名字才偶爾有反應,吃飯喝水倒是還不抗拒,夜裏卻睡不安穩時常被噩夢驚醒。輪流抱著她的薑行和沈越見她這般反應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又心疼又自責,夜裏也輪流看護著唯恐她再有半點閃失。
一路快馬加鞭趕上來的景炎終於跟他們彙合了,因為顧大人在失火的地牢裏停留太久,翻遍了每一具女屍,被煙燎傷了喉嚨,已經被臨時轉道送去了最近的醫館治療,景炎把部下們撥去照顧顧大人,隻身趕了上來。他們如今跟顧大人已經熟稔,也敬佩這個重情重義的漢子,而今得知他未尋見嬌妻便知恐怕凶多吉少,不由得都有些黯然。三人再說起茉兒,更少不得嘆口氣。
景炎聽聞茉兒這番模樣皺緊了眉,說:「你們辛苦照料了幾夜,先好好休息,我來照看茉兒。」
他小心撩了簾子進到帳子裏,見茉兒縮成一團睡在床上,兩個月不見她明顯瘦了一圈,夢裏都緊緊蹙著眉,睡得極不安穩。景炎輕手輕腳的脫了外衣上床將她摟進了懷裏,低頭吻著她緊皺的眉心,安撫道:「茉兒,乖,不怕,景炎哥哥在這裏,不怕了,乖茉兒。」
半夜裏景炎微瞇著眼假寐,忽然懷裏的小人兒整個繃緊了,哭喊著娘親醒了過來。景炎連忙抱進了她想要安撫,茉兒卻看著他的臉,叫了一聲:「大哥哥。」
景炎心裏一緊,他聽義父說過茉兒之前一場高燒忘了從前的事也不記得他了,可剛才那一聲大哥哥分明是清茉往日裏的舊稱呼,難道是這接連變故讓茉兒把從前的事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