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頭,看著天幕低垂的雲。

裂帛之音仿佛在她心上撕開一道口子,將她與過去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生活一刀斬斷,一下子,這些日子壓抑著的不甘、委屈、憤懣,通通湧到心頭,化作蓬勃的怒火。

什麽父親回不來了?不是他塞銀子給官府,讓父親再也不要回來的麽?若不是他,自己來京的這一路,也不會如此坎坷!

怨怒之下,崔芝芸竟奇異地冷靜下來,她悄悄地抽回掙紮的手,摸到了一柄藏在後腰的匕首。

每次青唯離開,都會將這柄匕首留給她。

她再三叮囑她:“若非遇到難得過不去的情況,這匕首等閑不出鞘。”

還有什麽情況比能眼下更難呢?

崔芝芸悄然取下匕首,撬開匕鞘,在袁文光最不設防的一刻,對準他的腹部狠狠一刺。

出乎意料地,她竟沒遇上多大阻力,那匕首如入無人之境,在袁文光反應過來前,已整身沒入他的腹中。

崔芝芸愣住了。

她是個從小養在深閨的女子,手無縛雞之力,能手持匕首輕易傷人,多半還是這匕首之功。

這匕首,削鐵斬金,匕刃之鋒利恐怕世間難尋。

袁文光腹部濺出的血沾了崔芝芸滿身,驚駭之間,她竟記得扯下荒草去堵袁文光的口,以防他叫喊出聲,引來遠處的小廝。

隨後她便沒命地逃,她也不知道自己要逃到哪裏去,險些被淩辱的後怕與殺人的懼駭在她心中交織成一團亂麻,她在荒草地裏倉惶而行,直到徹底脫力,昏死過去。

崔芝芸是被人喚醒的。

幸好,率先找到她的不是小廝,不是官兵,而是青唯。

她睜開眼,入目的便是那一襲熟悉的黑衣鬥篷,與遮住半張臉的兜帽。

崔芝芸一瞬間淚眼婆娑,她惶然道:“青唯,我好像……殺人了,我殺了袁大公子。”

青唯看到她這一身的血,早已明白了一切,她道:“芝芸,你且記住,你沒有殺人,今日我們一直在一起,沒有分開過,你也從沒有見過袁文光,明白嗎?”

崔芝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她看著青唯。

她總穿著寬大的黑衣鬥篷,鬥篷下的身軀卻纖瘦單薄,這份掩藏在黑衣下的單薄,如今就是她全部的主心骨。

崔芝芸一下子撲入青唯懷中,淚如雨下,“阿姐,你怎麽才回來——”

她們這一路行來都帶著帷帽,驛官、車夫、店家,未必就看清了她們的真容,加之為了甩開袁文光,她們並未全走官道,沿途遇到的人,未必就能知悉她們的行蹤,因此,哪怕事後袁家的小廝告到官府,隻要她二人咬定一直在一起,從未見過什麽袁大公子,雙方各執一詞,官府就難以斷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