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和十七年——”髙鬱蒼越說越急,顫抖著手指向外間。夜風在黑暗裏湧動,秋寒透過窗隙,撲襲而來,將角落裏的燭燈吹得明明滅滅,“鹹和十七年,朝廷羸弱,蒼弩十三部大軍壓境而來,氣勢洶洶!滿殿大臣八十三人,隻有五人主戰,其餘一概主和!”

“士大夫張遇初於是死諫,與一百三十七名士子聚眾於滄浪江畔。江風拂襟,水波濤濤,他們留下血書,投河明誌!滄浪水,洗白襟,洗襟二字,由此而來!一百三十七名士子,無一生還,當中還有小昭王之父,當時朝廷的駙馬爺!”

朝野為之震動,將軍嶽翀隨後請纓,率七萬將士,禦敵於長渡河上,以少敵多,浴血死守,這才擊潰了蒼弩大軍。

爾後鹹和帝崩,先帝昭化繼位,他感慨於士子死諫為國,長渡河將士舍生取義,立誌中興,方有了今日太平。

“昭化十二年,天下平順,國庫充盈,先帝下旨修築洗襟台,以紀念當年死在滄浪水中的士子,長渡河外浴血戰死的將士。洗襟台的修築,朝廷先後派去多少人?溫阡、何拾青、玄鷹司、甚至還有名動京城的小昭王!可是樓台建成之日,樓台建成之日……”髙鬱蒼顫著聲重複,“樓台建成之日……塌了。塌了!”

“這是先帝心心念念一輩子的功績啊!這是凝結了幾十年守國治國的宏願!可它塌了!不僅塌了,還壓死了在場的功臣名匠,士子百姓!”

“這是一座樓台塌了嗎?不是,這是天塌了!”

“玄鷹司的點檢、虞侯,查抄殊死!何忠良、魏升當即就被梟首示眾!溫阡及其手下八名工匠,幾乎無人幸免!甚至就連嶽氏魚七,朝廷念在長渡河一役本該放過,亦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些事你不知道嗎?!你沒聽說過嗎?!”

“眼下章何二黨相爭愈烈,要拿當年洗襟台開刀,凡涉及此案的人,就不可能獨善其身!你在這個時候,竟還為著心中的一點親義,要往大禍上撞!你真是糊塗啊!”

“罷了!”髙鬱蒼狠一拂袖,不再給羅氏爭辯的餘地,“高家做到如今這個份上,已是仁至義盡。崔家這兩個女兒,你保得了她們一時,保不住一世!三日後,江逐年上門議親,盡早把日子定下來,送她們走!”

第7章

食盒還沒揭開,裏頭的香氣已然溢了出來。薛長興正襟危坐,深吸一口氣,恨不能將滿室清香吞咽入腹。

他鄭重其事地掀開盒蓋,然後愣住了——

“你不是去了東來順?就買回了這個?”

“玄鷹司暗中派人盯著我,我行蹤有異,他們會起疑。”青唯在他對麵盤腿坐下,拿起一個包子,“將就著吃吧。”

薛長興一連吃了三日油餜,千懇請萬乞求,才說動青唯去東來順帶隻燒鵝回來。食盒裏的一盤茭白包子散發著熱氣,白麵發得好,嫩滑透亮,但顯然不是薛長興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