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倫站起身,操起齊淮陽手中的罪呈,“他做過的事,這裏全都寫上了。三司堂審又是數十日,戴鐐銬,跪審官,受刑訊,說的都是一樣的話,到底有什麽意義?他身子已經很不好了,你們想折磨得他跟何怡賢一樣,連刑場都上不去嗎?

禦史忙道:“首輔大人,楊次輔這句話有道理,我們動極刑,是為了震懾內廷眾宦,若犯人死在行刑之前,到失了我們的本意。”

楊倫被這一句冷血之言激得背脊發寒。

他顧不上官儀,抬聲喝道:“不就是還差一個能將他淩遲的罪名嗎?你們議定了交給北鎮撫司詔獄,直接問他認不認,不要再審他了!”

白玉陽看向楊倫,“依你之見,誰去問最好。”

楊倫慘笑著退了一步,“等幾位法司的大人們議好了,我楊倫去問。”

白玉陽點了點頭,側身道:“上個月,先帝次子病死在宮內,之後有傳陛下苛待親弟。新帝登基,這些話有損陛下清名,你們看看,能不能在那個人身上,把此事一道解了。”

——

靖和元年秋。

對於大明而言,是極具意義的一段時期。

從年初起,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合力,終於將何怡賢在位時的冤假錯案清算了大半。皇帝為張展春平反,為桐嘉書院八十餘院生建廟祭祀,並查抄司禮監眾宦,對其後裔給予撫恤。

刑部尚書齊淮陽奉旨查抄司禮監眾宦的家產,其金銀田產的數目令人咂舌,光何怡賢一個人,就被查出白銀百萬餘兩,黃金十萬餘兩,在其杭州老家的田產更是不計其數。就連跟著他的隨堂太監,也在家藏白銀數萬。

然而查至鄧瑛時,卻隻有舊衣數十身,傷藥半箱子,紋銀二十餘兩。

負責查抄的刑部官員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害怕鄧瑛藏匿家產,致使他們失查,上報齊淮陽的時候,都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齊淮陽命人將這些東西與其餘宦官的私物一道封存,待家屬領回。

七月底,皇帝核準了刑部的判罪,一人被判淩遲,二被斬刑,其餘人大多流放南京與嶺南二地。這無疑是大明歷史上對閹黨最嚴苛的一次處刑。中秋的前一日,朝廷刊刻了皇帝親筆所寫的《百罪錄》,以新帝的名義,細數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東緝事廠提督太監鄧瑛身上的近百條罪名。

楊婉在京城內的申明亭(1)上,看到了那一篇收錄在《明實錄》中的《百罪錄》原文。

而就在昨日,她在清波館內收到了鄧瑛的身籍戶帖。

由楊倫親自去館內,交到她的手中。

楊倫對她說:“雖然他死以後,這個戶帖就沒什麽意義了,但他跟我說他想要跟著你,所以他的戶帖你收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