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張案,桐嘉案,清田案等幾個大案的複盤之外,他的飲食起居,他受過的刑傷,他在‘戴死罪’之時,平靜的生活細節,被楊婉以一種輕鬆而暗藏殘酷的筆調複原了出來。繼而是他對師友的心意,對大明王朝的執念,他對天下人的文心。

這些原本難以描述的東西藏在那副略有些搞笑的人像白描之後,帶著這個時代的不甘,又隱著下一個時代,隔世而述的悲憫和關懷。

很多人雖不肯妄信楊婉的“一麵之詞”,但卻在閱看時,忍不住時時臨紙而哭,忍不住將其中一些篇章抄錄下來,拿與友人辯論。

在靖和初年的這個秋天,因為楊婉的一本《東廠觀察筆記》,鄧瑛的名字在京城內外不斷被提起。後來,甚至有幾個私坊重新為這本書刻了板子,清波館的人在街市上買到刻本的時候,錯愕又激動,宋雲輕甚至有些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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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波館內,楊婉寫盡硯中的最後一點餘墨,外麵日已偏西。

她抬起頭揉著手脖子,朝門廊處看去。

鄧瑛穿過的那雙拖鞋還在門前,幾片秋葉從邊上卷過,潮濕廊底反出一陣一陣青苔的氣息。

楊婉穿著自己的拖鞋起身走到廊上坐下來,將腳和鄧瑛的鞋子並在一處。

楊姁端著湯藥走過來,看著她的模樣,溫聲道:“想廠臣了?”

楊婉笑了笑,“不想。”

“為何?”

楊婉看著那雙鞋子道:“他對我真的渣得明明白白。”

她說完目光一柔,“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說的話,在牢裏要多吃點,多睡點,頭髮紮起來,不要跟個蓬頭鬼似的不體麵……”

楊姁放下湯碗,和楊婉一道坐下。

“現在聽你這些,到不覺得悲傷。”

“是吧。”

楊婉將頭輕輕地靠著在楊姁肩上,“我也不覺得悲傷了。”

她說著放低了聲音,“姐姐,我有彌補到你的遺憾嗎?”

“嗯。”

楊姁輕輕地挽了挽楊婉額前的碎發,“受苦了。”

“沒有。”

楊婉伸出手,輕輕摟住楊姁,“姐姐,我覺得,我可以去見鄧瑛了。”

“是。”

楊姁輕輕地拍著他的背,“你可以去見他了,讓他好好地坐著,聽你說話。”

楊婉輕聲問道:“姐姐知道我有話要跟他講嗎?”

楊姁抬起頭閉上眼睛,想起文華殿前那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