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一陣有些尷尬的沉默之後,劉賀才問道:“你可見過你的祖父和雙親嗎?”
劉病已一愣,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
關於自己的身世,不管是丙吉還是張賀,又或者是許廣漢,從來沒有隱瞞過他,對於自己的身世,劉病已的想法非常複雜。
一方麵,他對自己的親人有著割舍不掉的感情;但是另一方麵,又不得不提醒自己,他們是謀逆作亂的亂臣賊子。
在這兩種情緒的夾縫中,劉病已內心無比矛盾,所以他隻能回避,輕易不去談論這個問題。
他不知道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為何會如此直接地問這個問題。
但是天然的親近感,還是讓劉病已有些低落地說道:“沒有,生下來時,祖父與雙親都死了,我是在郡獄裏活下來的。”
“是丙吉救了你?”
劉病已有一些驚訝,這個人是如何知道的,但是仍然點了點頭。
“丙吉是一個有情義的人。”
丙吉和廢太子據並不熟識,但是卻兩次冒險救下了劉病已,這不隻是因為“忠”,更因為“仁”——在“仁”麵前,忠就顯得有些蒼白了。
劉賀沒有接著往下問,而是說道:“我與你一樣,自幼也是父母雙亡,我也對他們的樣貌也沒有半分記憶了。”
頭頂的桃樹上有不少的知了,“吱吱呀呀”地唱著,廊下的郭開和許廣漢不知在說寫什麼,竟然相談甚歡。
但是,桃樹下的陰涼裏,散發出一絲悲傷的味道。
隨後,一陣微風吹過,才將這如同汗水一般鹹澀的抑鬱吹散。
“像今日這樣的事情發生得多嗎?”
劉病已抓了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聽說,許廣漢和張賀,曾經花了不少錢請了儒生來教你讀書,想必五花八門的書你也讀了不少,如果整日鬥雞走狗,豈不是辜負了他們,辜負了你讀的那些書。”
“不過,我也明白,你並非看起來那麼癲悖,隻不過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事罷了。”
劉病已戲謔的表情收了起來,他被這一語就說到了心坎中。
他當然想做出一番事業,但是身上背負著先輩的罪名,他又能做什麼呢?
隻能借著鬥雞走狗的行為,來稍稍麻痹自己罷了。
想到此處,劉病已又是一陣黯然神傷。
“從今之後,不要再虛度年華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指一條路。”
劉病已沒有回答,這次他再也沒有忍住,而是看著劉賀的眼睛,反問了一句:“你是誰?”
“路上來時,許廣漢不是與你說了嗎?我是掖庭裏新來的使君。”
“我不信,許叔是掖庭中的老人,雖然平時有些唯唯諾諾,但是從未對任何人像你這般敬畏。”
劉病已說完之後又用下巴指了指廊下的郭開,接著說道:“那人逞凶鬥狠,更不像是宮裏的使君,恐怕也是一個凶人。”
劉賀啞然,居然被這豎子給輕鬆看穿了。
他看著劉病已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麵孔,突然有了一個更大膽的想法:“我可以告訴你我是何人,但是你敢聽嗎?”
“這有何不敢聽的!”劉病已桀驁地笑道。
“好,那你聽好了,劉病已,朕是你的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