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壽不敢接話,也不敢否定,隻是一個勁兒地擦汗。
“無妨,我現在來就是幫陳使君解決這個難題的。”
陳留壽抬頭看向丙吉,這個名義上的上官說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陳使君,立刻將署中所有人都召集到院中來吧。”
“府君,下官能不能問一句是因為何事要召集所有的人?”
要是陳留壽平日詢問,丙吉一定會好聲好氣地解釋。但是今日不行,丙吉一開始就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這是你死我活的鬥爭——這是來的時候,天子親自對他的囑托。
“我是陛下親自下詔任命的少府,有組綬官印在手,而尚書署歸少府管轄……”
“本官要見尚書署裏的屬官吏員,難道還要向你這個六百石的尚書仆射稟告嗎?”
丙吉的這股殺氣來得非常突然,讓陳留壽一時竟然無言以對。
不管怎麼看,他都沒有資格在丙吉麵前托大。
在天子和大將軍之間,他們這些處在夾縫裏的屬官,又能怎麼辦呢?
陳留壽又向丙吉行了一個禮之後,連忙就去敲兩邊廂房的薄木門。
一時間,整個尚書署出現了一種少有的熱鬧的場麵。
大約過了半刻鍾,尚書、書佐和役卒就從前到後,全部規規矩矩地站在了正堂的簷下。
沒有了這霍光,這尚書署似乎一下子也少了許多威嚴和神秘。
站在正堂門前的丙吉,將視線在眾人臉上掃了一遍,然後才從懷中拿出了一張宣紙。
“陛下有旨,領尚書事霍光殫精竭慮,身染風寒,朕特賜告三月,然章奏不可不整理,朝政不可不處置,即日起,由少府丙吉暫代霍光領尚書事,協天子處理所有章奏。”
詔書甫一念完,屬官吏員們立刻交頭接耳,一時間院中是議論紛紛。
陳留壽更是大感不妙,一時間居然忘記起來接詔了。
看到陳留壽等人海在猶豫,丙吉繼續問道:“陳使君不接詔嗎?”
“這、這大將軍可曾首肯此事?”
“大膽!”丙吉抬高聲音怒斥道。
陳留壽等人連忙把頭壓得更低了一些,彎曲得像蝦一樣的脊背似乎還有一些顫抖。
“難道伱剛才沒有聽清這是縣官的詔令嗎?”
“居然還問大將軍可曾首肯此事?”
“大將軍雖然是輔政大臣,但是說到底仍然是大漢的臣子,怎可能阻攔縣官的旨意?”
“你的這句話,是想把大將軍陷於不仁不義之地?”
“還是想要挑唆大將軍和縣官的君臣關係嗎?”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陳留壽和一眾屬官吏員哪裏還敢有多餘的話。
隻能乖乖地接下了這道詔令。
丙公說得對,這是天子和大將軍的矛盾,他們這些小人物又何必去插手呢?
在核驗過詔令上的字跡和印章,確定一切無誤之後,丙吉就堂而皇之地入主尚書署了。
這大漢的權利樞紐,被天子收入囊中了。
尚書署中,丙吉坐在了霍光常坐的位置上。
從昨日開始,霍光就再也沒有來過尚書署。
但是到此時,署裏倒也還沒有積累起太多的章奏。
丙吉雖然已經控製住了尚書署,但是他能擺正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絕不能像霍光那樣自決朝政。
他要做的是把各種重要的章奏集中起來,然後分類送到溫室殿去,讓天子定奪。
而這才是尚書署本來應該履行的職責。
至於那些不是那麼重要的章奏,要麼有成製可以效仿,要麼不緊急,都可以先等一等。
丙吉從溫室殿裏出來的時候,天子給他定下了幾條標準,作為處理章奏的原則。
重要又緊急的,立刻送往溫室殿。
重要不緊急的,可以先登記造冊,擇日送入溫室殿。
不重要卻緊急的,由丙吉帶領尚書署的屬官自行決定。
不重要且不緊急的,先壓在尚書署裏,暫不處理。
簡單的四句話,就將千頭萬緒的政事理出了一個大概的頭緒。
丙吉對此非常認同,更覺得這種將事情分出輕重緩急的方法頗為新穎,打算在少府當中也如此推行。
尚書署是大漢帝國的心髒和大腦,但是從長安到郡國的各個衙署也有一套運行的成製,所以隻要有人在尚書署中做主,也就可以運作下去。
還好,因為積攢下來的章奏還不多,其中並沒有重要且緊急的事情,所以暫時不需拿去給縣官看。
升任少府之前,丙吉雖然坐過好幾年的“冷板凳”——當的是光祿大夫,但是再往前也是出任過有實權的官職的。
魯國獄史、廷尉右監、車騎將軍市令、大將軍府長史——這些官職涉及到了刑獄、民政和軍政等事務,涵蓋了朝堂政事的方方麵麵。
所以他現在處理起尚書署的這些章奏來,倒也是得心應手,沒有遇到太大的問題。
至於尚書丞陳留壽,既然不是霍黨,也就沒有從中掣肘,配合得非常盡心。
連陳留壽都如此配合,其他的尚書和書佐就更沒有從中作梗的理由了。
一時間,整個尚書署看起來居然和平常沒有太多的區別。
不到半個時辰,丙吉就把那些細碎事務都處理完了,接著,丙吉就將天子親自擬定的五道詔書拿了出來。
“陳使君,這是天子的五道詔令,請你現在就命人抄出副本,並且加蓋傳國玉璽,明日就要派人送到各個衙署去了。”
第一道詔令,由少府丙吉暫領尚書事。
第二道詔令,來長安上計的郡國屬官到太學抄書。
第三道詔令,給長安所有衙署屬官吏員進行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