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所言有仁君風範,但微臣在廷尉寺任職十多年,見過太多的惡人了,不用重刑他們莫說是改過自新,就是認罪伏法都不願意。”黃霸仍然堅持己見。
“黃卿懲治過的惡人自然有千千萬,那黃卿可還記得,受刑之後仍是清白的人有多少?”劉賀再次問道。
“不足一成吧……”黃霸言語中有一些猶豫,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篤定了。
“這一成的人在酷刑之下走一遭,不殘也傷,將來的日子更不會不好過,官衙可曾給過他們養傷錢,黃卿可曾因此受過罰?”劉賀的笑容已經收斂了起來,不再似剛才那樣和顏悅色了。
“他們既無得過養傷錢,而微臣也未因此受罰……”黃霸的聲音更小了一些。
“在認罪的九成犯人當中,會不會也有被屈打成招卻又不得沉冤昭雪的人呢?”
開始緊張起來的黃霸沒有回答,因為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你也曾經被人冤枉下獄,蒙受冤屈和屈打成招本就是同源之水,黃卿應該能體會到其中的苦楚……”
此時,院外的雪又開始下了起來,而正堂中那炭盆裏的炭火也逐漸暗了下去。
暴室嗇夫許廣漢本想去添些木炭,可是看到天子臉色似有不悅,就沒有敢起身。
於是,正堂的裏就越來越冷了。
雖然如此,可黃霸鬢角上的汗水卻出了一層密密的汗水。
而他的臉上則再也沒有剛才的那份得意了:天子這是在責備他太過濫刑了。
“陛下指責得是,這是微臣失察了,微臣向陛下請罪!”黃霸連忙站起來,在天子麵前跪了下來。
“平身吧,朕今日不是要問罪於你,隻是想讓你想一想此事,用酷刑來斷獄的邊界到底應該在何處?”
“微臣今日回去之後,一定好好地想。”黃霸誠懇地說道。
“倒也不必著急,來年朕就要推行新政了,這斷獄訴訟之事自然也包含在其中,屆時還要黃卿輔佐。”
新政?
黃霸抬頭看向了天子,一時竟然沒有聽懂這個詞。
“推行新政就是要變法!”天子說得堅決,黃霸卻有一些不好的預感,自古變法之人,都沒有好下場啊。
商鞅、李悝、晁錯皆如此。
不過,黃霸心中更多的仍是興奮和激動:能參與一次變法,不管結果是成功還是失敗,那是法家信徒畢生的夢想。
更何況,黃霸本來就對大漢“獨尊儒術、罷黜百家”的局麵感到不滿意,自然更加渴望能看到一些改變。
隻不過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天子這一次的變法,比曆代所有的變法都來得猛烈一些。
“微臣明白了,微臣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黃霸再次下拜道。
遠的事情說完了,就要說當下的事情了。
“黃霸,你認為這霍顯和霍禹會鑽進朕布下的網子嗎?”劉賀把玩著案上的驚堂木問道。
“剛才陛下與微臣所演之事並無破綻,想來應該能騙過霍顯。”黃霸謙卑地回答道。
“好,淳於衍已經招供的事情,不得外傳,其餘的事情,依計行事。”
“唯!”
在這個時候,幾十個精幹的繡衣衛從未央宮的北門飛奔而出,或是向正北或是向西北,縱馬而去。
他們所帶的詔令,將在長安城內外組成一張巨大的網,等待霍光他們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