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忘了,還有李陵和李廣利這樣的前車之鑒,他們哪一個人算得上有好結果呢?”
“我霍氏乃是人傑,豈是這等鼠輩可以相比的?!”
霍禹說得豪邁,猛地一揮衣袖,就去摸自己腰間的寶劍。
但最後卻摸了一個空,他這才想起了自己階下囚的身份,臉色一暗,悻悻地將手背到了身後。
這個時候,霍顯也連忙站了起來,作可憐相貌說道:“夫君,淳於衍還關在那暴室獄裏,馬上就要用刑了,她一旦在獄中招供,賤妾定然會再被帶回暴室獄去,落入那黃霸的手中。”
“夫君,你就忍心看賤妾在那可惡的黃霸手下,被大刑淩虐嗎?”
“到匈奴去,至少還可以保住一線的生機,還有再次光耀霍氏門楣的希望!”
霍顯說到最後,已經是梨花帶雨,仿佛真的又生出了無盡的委屈和不甘心。
一時之間,寢房內隻剩下霍顯的哭聲,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許久後,霍光終於冷冷地說道:“不想挨刑,那就招供認罪。”
霍顯一驚,她沒想到霍光會說出這樣的話。
“弑……的大罪,具五刑都是輕判,我等恐怕都要被做成人彘啊,夫君難道就真的忍心嗎?!”
霍顯哀嚎著,似乎弑君的大罪不是出自她本心,倒像是有人強加於她似的。
人彘這兩個字一出口,霍光的臉上終於也露出了一絲驚恐之色。
霍光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於開口了。
“老夫會向縣官陳情,請他輕判,縣官仁善,想必會網開一麵的。”
此處的網開一麵,已不是讓霍光等人繼續活下去,而隻是求一個舒服體麵的死法罷了。
“夫君……!”
“父親……!”
霍禹和霍顯同時異常憤怒地叫道,似乎還要有所爭辯,但霍光抬手製止了他們,用最後的力氣掙紮著站了起來。
搖搖欲墜,終究還是站了起來。
“人彘就人彘,我霍光至死都是漢臣,即使成了糞坑裏的人彘,也絕不叛漢!”
“勿要再多言了,你二人若還認我是霍家的家主,是你們的父親和夫君,就莫要輕舉妄動!”
“都……出去!”
霍光怒道,抬手就指向了寢房的大門,另一隻手竟然按在了劍上——霍光的劍始終沒有被收走。
霍顯和霍禹顯然還有話要說,但是此刻卻也被霍光最後的氣勢給鎮住了。
二人嘴唇微張又合,終究沒有出聲,他們生硬地向霍光行了一個禮之後,就不甘心地走出了寢房。
當寢房的門關上的那一刻,霍光終於脫力般地跌坐在了榻上。
看著那倒在案上的酒壺,霍光有一些懊惱,自己身體糟壞到這個地步,是不是與這宣酒有關係呢?
但是,已經容不得霍光去想這些細枝末節了,他再一次掙紮著從身後的架子上翻找到了筆墨,開始給天子寫奏書。
提筆語塞,霍光竟然不知要寫些什麼。
複雜的情緒一齊湧上了他的心頭。
也許,是時候認命了吧。
良久之後,霍光終於動筆了。
“罪臣霍氏謹奏皇帝陛下……有肺腑之言,望麵陳陛下……”
半刻鍾之後,奏書終於寫好了,其中並沒有太多實質的內容,隻請求天子再給他一個麵聖的機會。
寫好之後,老奴佐啟剛好進來收拾狼藉,霍光就奏書交到了他的手中。
“佐啟,這是老夫的奏書,幫老夫遞出去吧。”
“唯!”
……
當佐啟拿著奏書跑到中邸院外,將其交給守門的什長時,兩個人影正藏在偏房屋簷下的暗處,一臉陰沉地看著。
這兩個人自然不是別人,正是霍顯母子二人。
他們一高一矮地站在陰影之下,猶如從地府爬出來的鬼魅一般鬼氣森森。
房內的霍光看似在求死,其實在尋生;簷下的他們想著求生,實際卻在尋死。
“你與霍山和霍雲他們是如何傳信的?”
“劍戟士中,仍然有我的死士,自然能傳信。”
“要逃到匈奴去,到底有幾分成算?”
“十分把握可逃出此囚籠,七分把握可離開長安城,三分把握可到三輔之外,一分把握可達漠北。”霍禹說道。
“既已沒有活路,一分勝算亦可一試,此事就這樣定下來了!”霍顯咬牙說道。
“可父親……”
“他老了,不中用了,綁著他一起逃出長安城去,到時候由不得他了!”
“母親比父親看得長遠!”霍禹佩服道。
“這是自然,沒有我,這霍家哪裏有前景。”霍顯自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