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戌時到亥時,劉賀一直站在這裏,密切關注著整個長安城的動向。
霍禹以為自己所有的謀劃都密不透風,但其實都在劉賀的掌握當中。
幾百繡衣衛今日全部出動,再加上腿腳最快的謁者,長安城各個角落發生的事情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傳遞給劉賀。
霍山那隊假羽林郎之所能那麼順利地攻入霍宅,不是劍戟士不會重用,而是早有安排,讓霍禹等人逃得快一些。
那些緊閉大門的府衙也並非真的驚慌失措,毫無準備,而是在等待天子最後的號令。
今夜,霍家終於要被連根拔起了。
劉賀在雪中站了一個時辰,那件鹿皮大氅兩肩的位置,早已經積了兩三寸厚的雪。
如果不是樊克時不時過來幫著撣一撣,那麼積的雪恐怕隻會更多。
此刻,張安世、丙吉、魏相和黃霸等人也匆匆地趕到了丹墀上
這一刻,他們都有一些驚慌。
雖然天子早就與他們說過霍禹會派死士救走霍光,但是他們始終將信將疑。
在他們看來,隨著霍黨在朝堂上的黨羽和爪牙被一一處置,已經無力再做這樣大膽的事情了。
所以他們都有一絲僥幸,認為霍禹不敢行此歹事。
但沒想到,霍禹真的做了。
而且,天子並沒有將所有的安排和盤托出,而是直接將命令下給了具體執行的官員和府衙。
這讓幾人更是心裏沒有底。
雖然天子在長安城裏布下了天羅地網,但他們仍然有些擔憂——讓霍禹劫走霍光,是豪賭啊。
為了讓霍氏再背上一個謀逆並北逃匈奴的罪名,而留下霍光這個隱患,似乎並不劃算。
張安世幾人來到丹墀之後,立刻齊刷刷地跪倒在了天子的麵前。
“眾位愛卿應該都看到了吧?”劉賀問道。
“陛下料事如神,逆犯霍山露麵了,帶百餘假羽林郎攻破了霍宅,劫走了霍光,其餘各處也有賊人作亂……”
張安世這番話其實用不著說,未央宮緊緊挨著尚冠裏,離大將軍府和京兆尹等地不過兩裏,又有居高臨下的優勢。
此時整個長安城大部分的地方都一片漆黑,所以尚冠裏的火光和濃煙被看得格外清楚。
而此時,在北麵的華陽街上,一隊舉著火把的人馬正在向奔去四五裏外的橫門跑去。
【備注:漢製一裏約莫四百四十米】
“陛下……霍光……不,霍賊膽大包天,真的要北逃匈奴了!”張安世連忙再次麵向天子說道。
“朕看到了。”劉賀注意到了張安世對霍光的稱呼的改變,很滿意,此計初有成效了。
“陛下,應該立刻派出羽林郎,將霍光攔截在華陽街,不可讓他們靠近橫門!”張安世急忙道。
“微臣附議大司馬大將軍之言,讓霍光逃出長安,終究還是有一些行險了。”丙吉附和道。
“不行險,如何讓長安百姓看到霍氏的狼子野心和居心叵測呢?”劉賀說得非常冷漠,心中還是有些隱痛。
不管是什麼原因,霍光終究是北逃了,不會再有任何一個百姓會在心中為他說話了。
“陛下,霍賊這可是要去匈奴啊,他若為匈奴所用,遺害無窮!”張安世再次勸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劉賀淡淡地說了一句有些粗白的話。
這句話沒頭沒尾,讓張安世等人都有一些發懵。
但是很快,他們就明白此言的深意是什麼了,於是就更加覺得不解。
難道天子真的要任由霍光逃出長安城去嗎,這天子莫不是真的犯了癲悖之症?
心中雖是疑惑與不解,但是張安世等人卻不敢發問。
之前的許多事情證明,天子心思縝密,更是能在關鍵時刻,亮出早已經埋下的殺機。
想到此處,他們隻得焦急而又耐心地等著。
尚冠裏的動靜是越來越大了,火光和濃煙越來越烈,而霍禹所部也在向橫門飛奔。
天子讓張安世等人平身站了起來,命他們與自己一道看向華陽街上那隊舉著火炬的人馬。
在漆黑一片的華陽街上,這隊人馬散成幾十丈長,猶如銀河中的星星點點,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