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天子將他和霍顯放回霍宅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開始挖這個陷阱了,而霍禹居然沒看出來,還直接跳了下去。
天子果然歹毒!
平日總是作出一副仁君的模樣,實際上卻是一個陰險至極的暴君!
霍禹很憤怒,握著劍的手是捏得越來越緊,恨不得此刻就衝回長安去。
一路從橫門砍殺到未央宮去,而後將那假仁假義的天子的頭顱砍下來。
但是,他也隻能是想一想罷了。
這時,擋在前方官道的那幾個騎士,縱馬來到了霍禹等人的身前。
為首的那人也用布遮住了臉,但是從身形上看,這是一個瘦高而又挺拔的年輕人。
又氣又急的霍禹一陣恍惚,第一眼竟然將對方認作了那個癲悖的天子,隨後才看出此人似乎更瘦削一些。
但是,霍禹仍然是從牙縫中擠出了兩個字:“昏君!”
為首的騎士並未被激怒,隻是用沉默來對付霍禹的暴怒。
“那假仁假義的暴君,不是當著那麼多人說了,要放我等離開長安嗎,為何又要在此處劫殺我等!?”
“堂堂的大漢天子出爾反爾,沒有任何天子威嚴,豈不是會讓天下人恥笑!”
“大漢曆代先君都是明君,難道這喜怒無常的癲悖縣官,就不怕讓劉氏宗廟蒙羞嗎!?”
霍禹罵得很響,但是在這死氣沉沉的樹林中,他的聲音格外單薄,甚至還透露著一股恐懼。
就在他罵到最痛快的時候,不經意地向身邊的霍山遞了一個眼神。
後者自然立刻心領神會,突然催促胯下戰馬,朝著那為首的騎士衝去,想來個擒賊先擒王。
“駕!”
“噗噗噗!”
霍山那“駕”字還沒有喊完,十多支弩箭就從四麵射了過來。
帶著利刃進肉的聲音,鐵箭盡數射中了霍山和他胯下的戰馬,其中最要命的一支箭正中霍山的脖子。
高速飛行的棱形箭簇劃開了他的動脈,鮮血登時就噴射了出來。
隨即,霍山就連人帶馬轟然倒在了官道上。
霍山側翻的時候,那噴出來的溫熱腥臭的血恰好灑在了霍禹的臉上
後者立刻如同被開水燙了一般,縱馬後撤,差點與身後的霍顯霍光撞成一團。
這血不僅染紅了雪,更染紅了天上的月亮。
原本就猩紅的月光,這一刻更加紅了一些。
霍家最後一個爪牙也死了,而且死得非常窩囊,霍山恐怕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死得毫無價值。
還好,和他一樣死得憋屈的霍雲並未在黃泉路上走得太遠,他現在死了就還能趕得上,一起做個伴。
“你、你就不怕讓縣官背上言而無信的罵名嗎!?”
“你……”霍禹還想要再罵,但是霍光的手在了他的肩上輕輕地拍了拍。
“兒啊,認命吧,縣官沒有錯,錯在你我父子二人,竟然被縣官蒙蔽了。”
“父親……”霍禹回頭看著霍光,竟然有這哽咽,不是因為霍光阻止了他,而是因為霍光又叫了他一聲“兒”。
不知道為何,霍禹的眼圈竟然一下子就紅了。許多年了,父親都沒有這樣叫過他了。
以至於霍禹從小就在內心深處,帶著嫉妒地認為霍光隻將天子當作兒子,而早已經忘了自己這親生的兒子。
而他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建佐君盟,又或者鼓動範明友謀逆,又還是帶著霍光北逃……何嚐又不是為了讓霍光認可自己呢。
如今這一聲“兒”啊,讓霍禹的怨氣和怒氣都消失了許多。
“兒啊,就到這裏吧,為父累了。”
“這都是縣官的詭計,放你和你母親回來,不是他仁善,而是要誘你們劫走老夫,用盡老夫最後那點作用……”
“他不僅要借今夜之事,掃除你在長安豢養的死士;而且要讓老夫在百姓眼前投降匈奴,自毀最後的聲譽。”
“如今,老夫與霍家已經身敗名裂了,那麼隻剩下這條命還有可能威脅到他,他又怎麼可能真的放過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