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過去的成製,尚書署會“替”劉賀處理掉大部分的朝政,而劉賀確實也需要尚書署的中朝官來輔佐自己。
但是,孝武皇帝設置尚書署的初衷是分化相權、強化君權,而不是讓總領尚書事和領尚書事成為新任的丞相。
所以張安世和丙吉這些後來者,都忘記尚書署是“天子書佐”的本質了。
外朝的丞相有名無實,領尚書事卻取而代之,換湯不換藥而已。
沒有尚書署,君權被相權製約;有尚書署,君權也被製約,那孝武皇帝不就是白設這置尚書署了嗎?
既然尚書署走了樣,那劉賀就沒有必要再留著它了。
既然領尚書事們忘記了自己的本分,那劉賀也有必要提醒他們別忘了自己的本分。
劉賀要變法行新政,最重要的就是有一個可靠的中樞機構,否則不要說政令出不了長安城,恐怕連前殿都出不去。
今日這大朝議上,他就要走出這新政的第一步!
迄今為止,張安世他們還是可靠值得信任的,在原來的時間線上也不失為忠臣。
但是劉賀可不是尋常的天子,隻想當一個謹小慎微、循規蹈矩的忠臣,不夠了。
隻有緊跟劉賀的想法,才能在朝堂上待得長久。
否則就滾或者死!
等前殿安靜沉默許久之後,劉賀終於才再次開口問道:“三位愛卿,你們何罪之有?”
“任免拔擢朝臣,乃國之大事,微臣應該先得陛下首肯,然後再在大朝議上奏報,讓朝堂諸公知曉。”
“如今臣等尚未得陛下的明詔,就擅自在大朝議奏報此事,既有妄揣聖意之過,又有僭越擅權之嫌。”
“請陛下降罪,微臣甘願受罰!”
“請陛下降罪,臣等甘願受罰!”
劉賀細細地咀嚼著張安世的這幾句話,不愧是名臣,腦子轉得夠快的。
不僅立刻想清楚了天子為何敲打他們,更是有禮有節地請了罪,給君臣雙方都留下了餘地。
妄揣聖意是小錯,所以用了一個肯定的“過”字;僭越擅權是大罪,所以用了一個模糊的“嫌”字。
抓小放大,不僅自己認了罪,而且還留下了天子赦免自己的空間。
這謹小慎微的張安世還真是一個聰明人。對於聰明人,劉賀總願意對他們開明仁慈一些。
“三位愛卿,先起來吧,既是無心之過,朕恕伱們無罪。”
張安世三人伏在地上,輕輕抬頭相視一眼,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慌亂,但他們終於還是心有餘悸地站了起來。
這幾人的鬢角上雖然已經汗涔涔的了,但卻不敢抬手去擦拭,看起來很是狼狽。
“奏議拔擢任免朝臣的名單,這是尚書署的分內之事,所以有錯不在三位愛卿,而在尚書署本身。”
“所以定下這拔擢朝臣的人選之前,朕想先說說今日要議的第三件事情——對中朝及外朝各衙署進行改革。”
原來,天子剛才所說的第三件事情是此事啊!?
連同張安世等人在內,這滿殿的朝臣再一次想起了今年的年號——鼎新。
懸在頭頂的刀終於落了下來,這新政終於還是來了!
所有人的僥幸都蕩然無存,尤其是參加過小朝議的中朝官們,更是猛然醒悟了過來。
三日之前的小朝議上,天子對變法新政之事閉口不談,不是忘了,而是在暗度陳倉。
以雷霆萬鈞之勢,從中朝開刀,從尚書署開刀!
既然砍的是尚書署和中朝,又怎可能和張安世這幾個領尚書事商商量量呢?
天子心思縝密啊,之前居然沒有流露出任何的跡象。
如果天子是在小朝議上提出此事的,那麼在那私密的溫室殿裏,張安世他們無論如何還可以據理力爭一番。
但是,現在在大朝議的眾目睽睽之下,剛剛才請罪的張安世等人又怎麼可能說一個不字?
他們如果反對天子改革尚書署的詔令,那不就是進一步坐實他們要借尚書署擅權僭越嗎?
張安世等人沒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敢有這樣的想法。
此刻雖然對天子“驟然發難”多多少少有些不滿,但他們不敢有絲毫的流露。
與其被天子摁著頭下拜,倒不如自己低頭拜還痛快些。
“陛下聖明,我等敬候聖訓!”張安世連忙說道。
“陛下聖明,我等敬候聖訓!”朝臣也異口同聲地跟道。
劉賀滿意地點了點頭,新政從此刻開始,隻是不知道堂上的兗兗諸公,待會還能不能這麼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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