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尚書》也好,孔氏《尚書》也罷,遵循的都是伏生的師法,大方向沒有太多的區別,更無優劣之分。
雖然《尚書》博士官一直由夏侯氏擔任,不代表夏侯《尚書》更好。
說得更托大一些,是孔家不屑於與其他各家爭這“博士官”的職位。
真的要爭起來,太學裏所有的博士官,也許都會是孔家的子弟。
如果當今天子不提出刊印通行版儒經,不抬高官學地位,不擠壓私學的活動空間,那孔家仍會在民間蟄伏。
安安心心地當一個“素王”。
隨著剛才第一輪辯經的倉惶大敗,推行通行版儒經已經是一件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情形更是發生了翻天覆的變化。
若孔家不能在這通行版儒經中占得一席之地,那麼縱使他們以前的地位再尊崇,也會逐漸被儒生所拋棄。
到時候,曲阜孔氏的名望和影響力會一落千丈,孔氏子弟又有何麵目去見仲尼的在天之靈呢?
所以,在現在這種情況之下,孔霸必須要爭一爭了——哪怕麵子上有些不好看。
在各部儒經當中,孔氏最有把握獲得官學地位的就是《尚書》。
但是,要把孔氏《尚書》推為通行版儒經,就等於從夏侯勝這個“老師”的手上把官學的位置奪過來。
這種激烈的做法,實在是與信奉中庸、守禮的孔家家風,有些背道而馳。
也會在世人麵前落下話柄,影響仲尼先師的地位和聲望。
所以,孔霸來到長安之後,曾經數次派人登門拜訪,想以弟子身份求見夏侯勝,勸其莫要出來爭。
畢竟,夏侯氏和孔氏如果在天下儒生麵前像猴子般爭鬥,不管輸贏,都可能留下笑柄。
可是不知道什麼為何,夏侯勝始終閉門謝客,更是沒有透露任何的消息。
所以,這讓孔霸很惱火。
此時此刻,在場的儒生將目光放在夏侯勝和孔霸的身上,意味深長,都有些看熱鬧的意思。
看出殯,怎麼可能嫌“殯”大呢?
“如何,可有愛卿要獻《尚書》經?”在這沉默之中,天子再次發話問道。
孔霸看向夏侯勝的方向,對方一如剛才一樣枯坐在榻上,沒有任何的舉動。
難道夏侯勝被天子整治過一次之後,真的被嚇破了膽,不敢再在朝堂上發一言?
又或者是留有什麼後手?
孔霸有些不悅,天子非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人比經,豈不是誘人爭鬥嗎?
竟然還真的讓自己有些患得患失起來了。
“嗯?為何還沒有人獻經?莫不是《尚書》斷絕了不成,那真是文脈大損啊!”天子的玩笑引來一陣嬉笑。
孔霸知道不能再等了,否則麵子上也不好看,於是站了出來。
“陛下,微臣孔霸,有《尚書孔氏傳》進獻。”孔霸下拜說道。
“仲尼先師的子嗣,所注經書定有精妙之處,請孔卿將經書獻上來吧。”天子淡淡地誇道。
“諾!”孔霸站起來,把案上的布包袱打開,而後將那五冊手抄書籍呈放到了堂中案上。
“還有何人要獻《尚書》經呢?”劉賀又繼續追問道。
孔霸不禁有一些緊張,若是無人再獻《尚書》的話,那《尚書孔氏傳》不用比經也不用投票就可成為官學。
這是最好的結果。
一陣沉默,當孔霸以為要輕鬆過關的時候,那個他萬分不願意聽到的聲音,還是傳了出來。
“回稟陛下,老夫有《尚書》要獻。”夏侯勝站了出來,有些僵硬地跪下來,向天子行禮。
看著表情莊嚴肅穆的夏侯勝,劉賀有些感慨,這個最早被自己“誅心”的儒生還是看得清大局的。
隨著夏侯勝站出來,堂中擾動了一下,而孔霸的臉色更是難看——今日,他的臉色就沒有好看過。
“夏侯公,將你所注的《尚書》經,也呈上來吧。”劉賀故作鎮定地說道。
“陛下,老夫所獻之經,其實並非《尚書》,也非老臣所注。”夏侯勝生硬地說道。
“嗯?夏侯公此言有何深意?那你要獻的究竟是何經?”劉賀壓抑自己的激動說道。
“老夫要獻的是‘十三經’!”夏侯勝直起了身體,用不卑不亢的目光看向了天子。
劉賀心中的石頭落地了,堂中其他人則有些被不明所以。
何為“十三經”?從來還沒有聽說過這本經書啊?難道又是一本古文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