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一派百姓提出了自己的訴求,叫嚷著要讓天子廢後,然後另立儲君。
民心最後都會彙聚成百官之心,進而反饋在朝堂上。
從正月的下旬開始,各地奏議廢後的上書就多了起來,而且是一日比一日多。
最多的一日,公車上書室總共收到了一千多份奏書,而其中八成都是奏議廢後之事的。
法不責眾,放在天子身上也一樣,在這樣聲勢浩大的廢後輿論之下,天子似乎也強硬不起來了,非常罕見地沒有出手處置任何一個上書之人。
“廢後”一派也許是看到一絲希望,竟然開始到明光宮附近跪坐請命,逼皇後自行上書請廢。
執金吾簡寇多次出動巡城亭卒驅散,但是卻因為人手不足,始終沒有將這些人給逼退。
最終,天子連下三道詔令,對皇後進行告誡,責其“自省自查”,才勉強讓百姓滿意。
南邊的廣陵王將天子和霍氏視作一黨,稱其為假帝。
北邊的霍匪則抨擊天子薄恩寡義,稱其為昏君。
中間的百姓認為天子為情所困,沒有雷霆手腕。
一時之間,大漢上下陷入到了一種動蕩當中,所有人的矛頭都莫名其妙地指向了天子。
偏偏這個時候,從未央宮裏傳來了天子傷勢轉重的消息。
頓時,百姓官民更加人心惶惶,他們不知道這強盛了十幾年的大漢會走向一條什麼路。
從強盛太平到四處著火,僅僅隻用了幾個月。
這態勢看似詭異並且難以置信,但是卻又有其內在的邏輯。
這是一人獨治的封建王朝的弊端,國運全部寄托在天子和其繼承人的身上。
在原來的曆史當中,軌跡和現在竟然非常相似。
孝宣皇帝在位的時候,大漢進入了最鼎盛的昭宣中興。
但是劉奭僅僅在位十六年,就因為寵信宦官,導致皇權式微、朝政混亂,最終讓西漢走向衰落。
如今的情況也是如此。
劉柘是一個有爭議的繼承人,本可以一定乾坤的天子又因為受傷暫時失去了對朝堂的掌控。
再加上莫名其妙出現的幾處火點,這大漢自然就出現了亂相。
鼎新十七年二月十五,未央宮溫室殿中,空氣格外凝重,藥味比上一次濃了許多。
不知名的熏香被點燃,發出一種刺鼻的氣味,讓天子的麵目有些模糊不清。
繡衣都尉戴宗剛剛將一份爰書呈送給了天子,這些爰書將大漢境內現在的情形講得非常清楚。
天子默不作聲地看了許久,麵色陰沉,戴宗自然也不敢置喙。
半個時辰之後,天子終於才將這爰書緩緩地放到了麵前的案上。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劉賀低沉地念了一句還未出現的詩。
“陛下,微臣候旨!”戴宗毫不猶豫地說道。
“以前,朕不殺人的時候,他們不怕朕;後來朕殺人了,他們就怕朕了。”
“戴宗,你跟朕的時日最久,朕想問問你,為什麼他們非要逼著朕殺人呢?”
天子這句話一語雙關,聽得讓戴宗有些心驚。
這既是在說有人逼天子殺其他人,也是在說有人逼天子殺他們自己。
“微臣愚鈍,隻知道陛下高瞻遠矚,比所有人都看得清,他們不該反對陛下。”
“陛下為大漢殫精竭慮,不管是何人都應該體諒陛下的苦心,不可不忠。”
戴宗說得真切,言語之中竟然有一些哽咽了。
天子隻能擺了擺手,並沒有對這件事情太在意。
“樊克,這幾日天下發生的事情,伱都記下來了嗎?”
“微臣記下來了。”站在暗處的樊克說道。
“等朕去黃泉見大漢曆代先君之後,朕希望你能效仿太史公再寫一部史書,你可能做到?”劉賀笑道。
“陛下春秋鼎盛,能活萬萬歲,微臣寫不來這史書。”樊克連忙跪下來說道,也有一些哽咽。
“哈哈哈,萬萬歲,你們何時見過真能活萬萬年的人呢?”劉賀放聲笑道,而後又連連咳嗽。
麵色不佳的劉賀氣息喘勻之後,才又看向了殿門的虛空處。
“按之前定下來的方略辦吧。”劉賀說道。
“唯!”戴宗連忙應下。
“張閣老來了嗎?”劉賀問道。
“來了,已經在偏殿等候多時了。”樊克說道。
“戴宗退下,讓他進來吧。”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