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明白,自己謀劃了那麼久,為什麼最後還是掉進了天子挖好的陷進裏呢?
天子做了那麼多倒行逆施的事情,難道民心仍然在他那一邊嗎?
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己有天下半數世家大族的支持,為什麼還是功虧一簣了呢?
緊接著,張安世又想起來了那兩個人:韋玄成和劉病已。
今日一敗,與他們兩個人有莫大的幹係。
想到這裏,張安世就更想不通了。
前者本身就是世家大族子弟,為何會幫著天子倒行逆施;後者獲得了染指帝位的可能,為何仍忠於天子?
如果他們是無能之輩,張安世也就不會糾結了。
可這兩個人都是同齡人中的翹楚和才俊,還做出這樣愚蠢的選擇,實在難以讓張安世想明白。
許久之後,張安世終於才想明白了一種可能性。
難道真的像天子說平時說的那樣,那些出身寒微,隻用小恩小惠就可以收買的寒門庶民才代表真正的民心?
那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就像一場笑話一樣嗎?
那些識字不多的工匠,那些隻會務農的農夫,那些舍本逐末的小商小販,那些出身寒微的窮儒生……
他們怎麼可能和底蘊深厚、家學淵源的世家大族相提並論呢?
想到此處,張安世的胸口隱隱作痛,十幾年過去了,他始終不能接受這種說法。
因為他一旦接受這種說法,那就意味著他接受了世家大族沒有任何的優異之處?
接著,他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三個兒子,想起了那些留在大將軍府中的老少親眷。
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了。
他的三個兒子今日身肩“領兵”的重任,但所主持的每一處都出了意外,應該已經被俘了吧。
至於留在府中的百十口人,恐怕也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就算自己現在能夠逃出長安城,就算能夠順利抵達關東各郡,再組織起一支叛軍,又有什麼作用呢?
自己手中可沒有一個劉氏子孫啊,天子所有的子嗣都在未央宮裏呆得好好的。
到時候,縱使舉起了大旗,自己也會徹底淪為一個“自娛自樂”的跳梁小醜。
沒有大義,沒有名分,沒有後援……隻會功敗垂成。
想到這些事情,張安世內心格外沉重,拿著馬鞭的手都有些抬不起來了。
西邊的喊殺聲越來越近了,將張安世從混亂的思緒中拉扯了回來。
楊惲焦急地來到了張安世身前,匆匆說道:“張府君,人馬收攏好了,我等先走吧。”
“好、好!”
楊惲一聲令下,這一千多殘兵開始沿著城街向城門趕去。
如果順利的話,出了城門再趕上幾天路,就能過函穀關了,到時候也許還能有一番作為。
可是,又怎麼可能順利呢?
當張安世率兵來到城門的時候,發現城門早已經緊緊關閉起來了,城牆上更是站滿了巡城亭卒。
家奴們剛剛靠近,密集的箭簇就射了過來,當下就將上百人射翻在地。
這些烏合之眾連宮牆都攻不下來,又怎可能攻破城牆呢,喊殺一陣之後,就亂了陣腳,朝來路退去。
楊惲等人還想要約束麾下的人馬,但已經還約束不住了。
短短半刻鍾的時間,家奴們又潰散了六七百人。
逃走的家奴自以為會有一條活路,但隻不過能多苟延殘喘幾個時辰罷了。
“撤去高廟!撤去高廟!巡城亭卒不敢在高廟放肆”楊惲大喊,指揮著還忠心護主的家奴向三廟廣場退去。
這些年輕人還在奮力尋找求生之路,但是張安世已經放棄了,早已沒有逃出城外的想法了。
去高廟抗爭,隻為了舍生取義。
午時整點,張安世和四五百殘兵退入了高廟,準備做最後的負隅頑抗。
沒過多久,三輔巡城亭卒、執金吾巡城亭卒和西域都護騎兵就此處包圍了起來。
高廟四周有兩丈的院牆,大門也厚實,四周更有角樓成犄角之勢,易守難攻。
因為巡城亭卒不敢在高廟前放肆,投鼠忌器,有許多掣肘,所以放不開手腳
連續衝殺了幾次,不僅不能破門,還折損了不少人馬。
最終,總督長安軍事的劉病已下令停止了進攻。
“派人給張賊送信,我要勸降!再將那些人頭裝好,一並送上來。”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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