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呆了五天,終於回家了。新生的日子好無聊呀,整天吃了睡,睡了再睡,我醒著的時候,也隻能勉勉強強動動細細弱弱的小胳膊小腿,每次睜開眼睛時間稍長一些就會眼酸,自己都能感覺到身上肌肉骨骼的脆弱。隻好安安靜靜的呆在床上自己鬱悶,連思考複雜一點的東西都會很累呢。更讓我難堪的是,我無法控製大小便耶!於是我用了大量的時間來生悶氣,皺眉撅嘴地鍛煉著自己的麵部肌肉控製能力,被媽媽爸爸引以為奇,招呼了大堆的人,一有時間就圍到我身邊。
唔,瞧吧,媽媽同村的高中同學,後來會成為我的小學班主任的童老師又來了,我在媽媽懷裏無奈的眨眨眼,惹得兩個新婚女子興奮不已。童老師,不,童阿姨呀,你兒子李笑崢還有七個月就出生了,你先回家等著不好嗎?
我表情無奈,苦笑一下,聽到她輕聲低叫“小影好可愛”不由一陣惡寒,難道八十年代的年輕女子就已經這麼先進了?想到大我兩歲的表姐小時候抱著自家小狗絕不放手的事跡,前車之鑒,後以為戒,我果斷地閉上眼睛,幹啥?裝睡呀!
果然媽媽輕手輕腳地把我塞進被子,和童阿姨輕聲續著話,內容不外乎家長裏短。童阿姨說起生孩子後該注意的事,道是自家母親托她來告訴的,又帶點期待帶點畏懼地問起生產當時的情況。她也有孕快三個月了,正是期待和恐慌都很強的時候。媽媽用著自己的經驗,語調溫文地勸著,要她放寬心。
童阿姨接受了兩三個小時的勸慰,心境平和地走了。我倒感到有些好笑,前世的童老師一直是我敬畏的對象,即便後來我長大成人,在見證我成長的她麵前也依舊是且敬且畏。沒想到現在,有了成熟心態的我,看她倒像個尚未成熟的女孩了。我安靜躺在床上,被子遮住的嘴角微微翹起。
媽媽目送童阿姨離開,撫著我的小臉輕輕一歎,喃喃自語:“現在,除了你爺爺奶奶,我也沒什麼不如意了。”
我知道媽媽性子好強,也知道住在隔院的爺爺奶奶僅在我出生至今的八天裏來過兩回,更不會忘記上一世分家後我在爺爺家寄人籬下的日子。我以為我可以忘記,我以為我可以不在意,我以為我可以鼓起重新開始的勇氣,但向來堅強的母親在我“睡著”後壓抑的自語,終是讓我決定放棄。
我一直很疑惑,隻有兩個兒子的爺爺奶奶,為什麼會對溫柔懂事,從小看著長大的長孫女我那樣地,過分!無時不在的冷嘲熱諷,陰陽怪氣的責罵侮辱,還有雞蛋裏挑骨頭的挑事端。難道真是因為妹妹和叔叔家的弟弟相繼出世,我再沒有作為“孫女式寵物”的用武之地了嗎?
記得那時,天天忍淚吞聲,我不是懦弱,隻是想把自己培養成合格的公主。公主般的女孩,要堅強,所以聽著一句句可稱惡毒的話,我必須表情從容,縱是最終忍不下淚水,也要安靜地把飯吃完,得體地道一聲“我吃完了”不露異相地離去,才可以在床上捂著被子無聲地哭泣。公主般的女孩,要守禮,所以我聽著來曆莫名的冷嘲熱諷,仍要對他們用敬語,“請”“謝謝”“麻煩”之類的敬辭更是從未忘記。公主般的女孩,要大度,所以即使他們百般責難,我最嚴重的反抗也不過是在紙上大力地寫了三遍“壞奶奶”,而後很不幸地被描寫主人公發現並昭告全家,作為以我為對象的又一輪全家集體參與的挑戰節目“批判會”的中心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