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後望一眼曾經的國土,決然割下自己的頭顱,以此對任何踏足這片土地的人,立下千年不休的血咒。
序幕
千年後元至大年間.上都城外
夜微寒。
一望無垠的銀河懸於頂仿若觸手可及。
鑲嵌其間的星辰羞怯的眨著眼,欲迎還拒般讓人心生錯覺,以為隻消抬高手便可采擷。此際藏匿多時的昆蟲悠閑吹著哨子,使得空曠的草原不至過分清冷。放眼望去,被暗光照映的露珠在草間隱隱生輝,朦朦朧朧。如此愜意的夜晚,卻被一陣淩亂而倉促的腳步聲擾亂。
梳著男式高髻,衣衫襤褸的賈以寧正狂奔過來,後方追趕她的是兩名殺手。究竟逃出多少裏,還要逃到何時,她也不知道。從很早開始她活著便隻剩一個逃,那些窮追不舍的仇敵也絕不會饒過她,她又怎願坐以待斃!眼見前方有一片大鬆林,她飛忙鑽進去。夜露浸潤的草地十分不利奔跑,好幾次她被滑倒在地,然身後的步伐聲卻越來越近。一不留神她雙腿被荊棘纏住,好容易扯開,自己也落得皮開肉綻從高地上滾落下來。待到她緩過神,頸後莫名生出一股潮氣,仿佛誰人在急迫而低沉的喘息……
“喂,怎麼停下來?快追啊!”手握彎刀的武士不滿同夥臨陣退縮怒吼起來。那名駐足不前的壯漢刀一橫,火把照亮被樹木隱去半邊的石碑。上麵刻有如彎月般的圖騰,下書漢文‘禁’字,沉聲道:“沒瞧見?我們追進了耶律軫的禁林!”“那又如何?他還敢為個奴隸得罪我們主人?”武士眼見勝利在望,怎肯罷休。“你可莫送死!這耶律軫素來與我主不合,況且完顏人丁日益凋零,不如少些事。”武士剛要踏過石碑,硬生生被壯漢拽了回來。他壓低嗓門,悄聲說:“以往誤闖者皆是有去無回,我們這種身份還是保命緊要。不如我先守住出路,你速去通報主人。”武士見他說得有理,扭頭便往回跑。壯漢才將火把插進地麵,驀地聽見裏麵傳來一陣驚叫,慶幸他沒有以身犯險,否則也會中了機關。
禁林中有一樣是比任何機關都要可怕,幾乎沒有一個擅闖者可以逃過它們的追捕。狼,這個大自然造就的暗夜屠夫,其鋒利的爪牙可以頃刻間將人的喉管撕裂。麵對狼群,再英勇的武士都未必招架得了。偏偏賈以寧逃進了狼窩裏。所幸成年狼群早已出動覓食,對她呲牙咧嘴的僅是頭滿月的小狼崽。想到母狼隨時可能回來,她再顧不得腿上的傷口倉皇逃離此地。還輪不到她脫身,前方突然閃過一道黑影迅猛將她撲倒在地。充滿敵意的母狼揮舞著鋒利的爪子,一把摁住她胸口,迫不及待的朝她喉管咬去。若非她及時用雙手抵住母狼下頜,隻怕已是血肉模糊。手一滑,母狼逮住機會一口咬住她左肩,撕心裂肺的痛楚讓她幾欲昏死過去。她狠命踹向母狼的肚皮,終使得母狼從身上彈開。
賈以寧深知是逃不掉的,便快速撕下衣角在肩膀上紮牢。剛搖晃起身,母狼又一次飛撲過來咬實她流血的膊頭。這次無論她如何踢打,母狼誓不鬆口。危難關頭,她操起狼崽身旁的石塊猛力朝母狼雙目砸去,隻聽得狼崽一聲聲慘叫,母狼卻始終不肯放過獵物。她唯有閉上眼不斷揮打石塊,直到用盡僅存的一絲氣力。霎時,膊頭一陣輕快,母狼終是放棄了爭鬥。而她也隨著母狼的屍體一並癱倒在地,發燙的麵頰上早分不清是血水抑或是淚。虛脫感讓她連呼吸都快負荷不起。或許,她再也不用逃亡了。最終她辜負了祖輩們的囑托,有些事果真不是一個女人承受得來。她盡力了,真的盡力了。
恍惚中,耳畔似傳來一聲輕笑。她艱難的睜開眼,對麵不知何時多出一個人。隻見來人提起母狼的脖子,手一揮血水便流進她嘴裏。腥稠的氣味令她忍不住嘔吐,可對方並不肯收手,仍是將所剩無幾的狼血向她強灌。起初對於血的排斥終抵不住本能的需求,漸漸地她竟配合的咽下數口。良久,總算恢複了一絲氣力,勉強撐住身子倚樹而坐。那名陌生男子坐在對麵,正用樹枝撥旺篝火,看年紀應該是二十五六歲上下,一身織金錦袍顯示其身份為貴族,但他發式並非蒙古人慣用的婆焦式,而是隨意披散,額前及兩鬢的頭發則梳成細辮。比起一般蒙族男子他的五官要鮮明得多,下頜處稀稀拉拉的須根顯得有些不修邊幅,同他粗獷的氣質倒十分映襯。隻是在那雙深邃的眼眸之下,似潛伏著一股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