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你奈我何?
繞過抄手遊廊,便能瞧見秋蘭院的月洞門外圍觀了不少探頭探腦往裏瞧的仆婦,慧安揚了揚眉,倒是不再那麽心急。
方才她聽聞方嬤嬤受了氣,被孫心慈打了一巴掌,就覺怒火攻心擔憂不已,如今一想,有春兒和夏兒在,方嬤嬤該是吃不了虧才對,再加上方嬤嬤也不是那會讓人拿捏的和軟人,隻怕這其中必有緣由。
如今見竟然有這麽多的仆婦圍在秋蘭院瞧熱鬧,慧安便越覺著事情有異,於是麵上雖急切,腳步卻慢了下來。
慧安還未進院子,便聽裏麵響起孫心慈頗爲不服氣的聲音:“爹爹,你怎麽能聽信方嬤嬤的一麵之辭,真的是她對我不敬,可著勁的折騰我,我這才沒忍住框了她一巴掌。我是主子,他是奴仆,奴仆欺主,我教訓她一下又有何過?難道就因爲她是大姐姐的乳娘,犯了錯我都不能代爲教訓麽?”
“小慈,你住口!方嬤嬤是府裏的老人,又是你大姐姐專門請她來教導你禮儀規範的,豈能做那等欺主、挾私之事?娘都說了,那日是娘和你大姐姐之間有些個誤會,可那都是娘說錯了話,才讓你父親錯怪了你大姐姐。昨個兒也是娘自己不小心打翻了湯碗,這才濺了一身熱湯,你怎麽……哎,你這孩子,還不快給方嬤嬤道歉賠禮!”
杜美珂說著便暗自擰了孫心慈一把,沖她使了個眼色讓她趕緊給方嬤嬤賠罪。
她說的這話看上去是譴責孫心慈,實際卻是暗指慧安因爲前兩日孫熙祥爲端門事件的事到榕梨院興師問罪,使得慧安和她産生了誤會,又暗示大家慧安因那日的事竟耿耿於懷,昨日還潑了她一身湯水,今日又讓方嬤嬤來折磨孫心慈,而孫心慈根本是因爲孝敬她這個母親,這才對方嬤嬤無禮的。
自己的女兒,杜美珂哪裏有不了解的?她雖沒有看到孫心慈框方嬤嬤,但孫心慈被她寵的有些嬌縱,最受不了氣。方嬤嬤是個老油條,不可能接教養之名明目張膽地折磨孫心慈,這樣也太容易被抓住錯處,一世的老臉也就到頭了。那這事便定是自己這驕縱的女兒不占理,如今這麽多人瞧著,硬要說是方嬤嬤苛待孫心慈,那是不行。
所以杜美珂不像孫心慈直接說是方嬤嬤犯了錯,她隻說自己和慧安之間有誤會,而孫心慈更是因爲這個才對方嬤嬤下了手,還讓孫心慈趕緊道歉。
這一方麵是給孫心慈找了個動手的理由,萬事孝爲大,不管孫心慈占不占理,隻要她是出於孝道,那便是動手了也是對的。另一方麵,大家聽了這話,不免會想是不是真因爲誤會,方嬤嬤便心有不忿在教導時對二姑娘多加苛責了。
就算那些看熱鬧的仆婦親眼見到事情經過,不會因她幾句話便覺著是方嬤嬤的錯,但孫熙祥沒看到啊,他卻會因她的話心裏産生懷疑,並懷疑方嬤嬤的意思定也是慧安的意思,那麽是不是說明慧安對他這個父親也是心有不忿呢?
方嬤嬤聞言哪有不明白的,登時隻恨杜美珂毒舌,又見孫熙祥果然若有所思,方嬤嬤便噗通一聲跪下,哀聲道:“老爺明鑒,那日老爺吩咐讓老奴來教導二姑娘禮儀,老奴不敢推諉延誤,今兒一早便奉命來教導二姑娘禮儀。老奴本就戰戰兢兢,生怕有負主子信任。如今非但沒能教會二姑娘何爲嫻靜端莊,反倒令二姑娘誤解之下失手打了老奴,這都是老奴沒有本事,二姑娘不服老奴,更說明老奴技藝淺薄,教不了二姑娘。老奴實擔不起二姑娘的歉,還請老爺容老奴請辭,老奴定求了我們姑娘爲二姑娘從宮中請個更好的教養嬤嬤。”
方嬤嬤這話說的也巧妙,她不提是誰的錯,隻說自己是豐了孫熙祥的命來的,隻怪自己技藝淺薄,本事不夠,這才使得孫心慈動了手。再來就是請辭,說教導不了孫心慈。
古往今來,哪個朝代不是尊師重孝,即便是方嬤嬤技藝淺薄,但她既然做了孫心慈的教導嬤嬤,那一日爲師就該受到應有的尊敬。可孫心慈作爲學生,竟出手打了她,這可是不尊師的表現,而且她還是奉了慧安的命來的,又是慧安的乳娘,孫心慈對她動手,那就是對長姐不敬。
不管你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不管你是出於什麽原因,對老師不敬,不將長姐放在眼裏那總是錯的。
方嬤嬤這話更強調了孫心慈的動手,大戶人家的姑娘是可以隨意處罰下人的,但是那也萬沒有自己動手的道理,姑娘那都是嬌客,便是教訓下人,那也應有丫頭仆婦們來代做才是,哪裏有自己動手的道理?
這別說沒一點嫻靜端莊的樣子了,簡直就是有失身份,行之不雅!
就算是慧安粗野之名在外,那也是因爲在府外時和別家小姐發生過沖突,動上了手,故而一下子名聲便不好了。孫心慈這在自己家中,對下人動手簡直就是和鄉野罵街打殺的村姑子一般無二了。
故而孫熙祥聞言,在看孫心慈那一臉不服氣的摸樣,敦實便蹙了眉,覺著這個女兒確實是被寵的驕縱太過,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方才他已經詢問了下人,都說方嬤嬤行事並無不妥,是二姑娘不服管教,動手在先,外麵這麽多眼睛看著,這個女兒竟然還想將過錯死賴到方嬤嬤頭上,事情已然對她不利,還在兀自逞強好鬥,這不是沒腦子麽?!
他寵愛這個女兒,也是覺得她長相嬌美,性情可愛,想著有一日說上好親,對自己也會多有助益,而且她畢竟是自己和杜美珂唯一的孩子,沒有不疼的道理。可如今這二女兒性子驕縱不說,還不長腦子,這卻讓他心下惱怒了。
他目光銳利地瞪了眼孫心慈,便道:“方嬤嬤既是奉了爲父的命來教導你禮儀規矩,那便是正經的教養嬤嬤,沒有甩教養嬤嬤耳光的道理,還不快些賠禮。”
孫心慈聽到父母竟一致讓自己道歉,登時便覺委屈萬分,她那日在端門吃了慧安的虧,鼻子下麵被掐的稀爛,好不容易結了痂又醜的不敢出門,誰知回到杜尚書府都不得安甯,還被趕了出來,連日來日子過得很不順心,今日來學規矩本就窩著一肚子火,奈何方嬤嬤一介奴婢,還真當自己是教養嬤嬤了,竟還一板一眼地教導起她來。
她豈能服氣,忍了一上午偏還找不到方嬤嬤的錯處,直弄得自己肝火上冒,最後在方嬤嬤第十次令她再學著她的模樣走圈時孫心慈總算是沒有忍住,出手打了方嬤嬤。
可她覺得她是主子,方嬤嬤是奴婢,她就算打了也是小事一樁,爲什麽父親母親偏要小題大做,竟還讓她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給個奴婢道歉!
孫心慈麵色倔強著盯著孫熙祥,眼眶紅紅的,偏就不願意照做。
孫熙祥見此是真的惱了,隻覺這個女兒可真是被慣的沒個樣子,竟連自己的的話也忤逆不遵,登時便低沈喝道:“孽障,自己闖了禍,還不知悔改麽?”
此時剛巧慧安從院外走來,忙快步上前扶著孫熙祥,和聲道:“爹爹息熄火,多大的事,怎就氣成這般。若是爹爹氣壞了身體,這可叫女兒們如何自處!”
她說著沖院子裏站著的看熱鬧的聘菊、雲巧等人怒喝道:“怎麽伺候的,還不快去給老爺搬個椅子過來,有讓老爺大冬天站在院子裏吹涼風,連口熱茶都喝不上的道理麽?”
在浮雲巷時獨門獨戶,又沒有尊長鎮宅,杜美珂藝人做大,孫熙祥又偏寵於她,兩人在一起荒唐得很,如今在秋蘭院的都是原先在杜美珂身邊伺候的得力人,說起來她們哪個沒有碰到過孫熙祥和杜美珂大白天的行那等荒淫事?
故而孫熙祥在她們眼中那還真是沒有多少威嚴可談,這心裏對他的敬意少,就會不知覺的生出怠慢之心,再加上方才院子裏亂將起來,聘菊等人忙著瞧熱鬧,根本沒有想到給孫熙祥搬凳子上熱茶。
如今聞言更是一愣,倒是冬兒幾人趁她們還愣著,便訓練有素,整齊利落的行動起來,搬凳子、上熱茶、打爐籠。一時將秋蘭院的丫鬟仆婦們襯得更是不知規矩,行事懶散。
孫熙祥心裏便覺著自己對杜美珂母女寵愛太過了,立時喝了口茶,麵色和緩著對慧安道:“還是安娘懂事知禮,丫頭們也調教的不錯,想來都是方嬤嬤的功勞。”
說著又轉頭沖跪著的方嬤嬤道:“嬤嬤快請起吧,休要再說技藝淺薄教不了二姑娘這樣的話,以後二姑娘本老爺就交給你了,你隻管嚴格教導便是。”
杜美珂聞言麵色一變,見孫心慈還要頂嘴,忙使勁拽了她一把,孫心慈這才咬著牙沒有吭聲。
杜美珂見這會子孫熙祥已然站在慧安一邊,知道事情已經無法逆轉,隻恨孫心慈太刁蠻任性,方才若是按她說的趕緊給方嬤嬤道個歉,這是不也就翻過去了麽,而且還能落個孝順的美名,不至於被下人們構陷,如今倒好,被方嬤嬤和沈慧安三言兩語攛掇的連孫熙祥都不再護著她了。
但是杜美珂也知道此刻孫熙祥雖向著慧安,但心裏卻並非就是愛重慧安,兒疏遠了她們母女,隻是因爲今日確實是小慈鬧的太過,這會子又當衆不聽父言,這才真惹惱了孫熙祥。
再加上,自從進了鳳陽侯府,她就整日想著怎麽站穩腳跟,想著扳回麵子,收拾沈慧安,故而對孫熙祥就有所疏忽,這幾日又讓攀枝那jian人尋了空檔,再加上如今她又和尚書府決裂了,昨日孫熙祥還因此事和她發了大火,她又因爲連連受挫,見他怨怪自己非但沒有可小意兒地哄著,反倒是出言譏諷,惹得孫熙祥摔門而去,也難怪孫熙祥會如此著惱,當衆不給小慈好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