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3)

060關元鶴的提點

慧安被他罵得擡不起頭,心裏卻又覺著委屈,她知道自己行事雖前世要隱忍得多, 但還是過於鋒芒畢露,莽撞肆意。

前世的她在母親的寵溺下可謂有求必應,是鳳陽侯府的小公主,行事難免有些跋扈,從來不計後果隻憑一心,任性得無法無天。可以說她前世得到那種淒慘的結局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出於自身,出自她的沖動和任性。

她總覺著杜美珂母女太過自私,但她自己何曾沒有自私的一麵。她因喜歡李雲昶便不顧人家願不願意,非要纏著人家,最後不惜設計嫁給了他。她因癡戀李雲昶,便覺方嬤嬤處處規勸自己使得她心情不暢,而漸漸生了叛逆之心,後竟聽信讒言將方嬤嬤趕出了侯府,這才使得方嬤嬤前世早早離世。

後來身在王府之中,她又因得不到李雲昶的喜愛,因她的妒嫉而爲難他的美妾,那次還差點抽花了那美妾的臉蛋兒。

如今想來那美妾何其無辜,她不同杜美珂明明是大家閨秀,有更好的選擇卻偏偏去勾引有了妻子的男人,還要標榜真情爲自己的恬不知恥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那美妾卻是淳王送予秦王的,她沒有別的路,隻是被男人玩弄的禮物,李雲昶要寵幸她,她就沒有拒絕的理由和退路,爲難這樣一個可憐的女子也怨不得李雲昶會發了脾氣,大概覺著她沈慧安是個心腸歹毒的吧。

如今她爲她的不懂事和自私任性付出了代價,得到了最致命的教訓。幸得重生,她已努力改變自己,但性子中的火爆沖動,嫉惡如仇依舊時時冒頭,非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

就比如方才,雖是薑紅玉蓄意挑釁,但若非她毫不退讓,亦針鋒相對。興許薑紅玉就不會那麽激進地和妹妹一起夾擊她。但若就那麽忍下,慧安心裏又實在難平,如今聞關元鶴如此冷言,慧安心裏不由又是委屈又是迷茫,隻覺自己還猶如前世一般是個莽撞而愚蠢的人。一時又想到重獲新生後的種種,說起來能夠這麽快打壓到杜美珂母女竟完全是憑著幸運。

杜美珂因毫無防備,第一日入府便被她出其不意打壓了一頭,致使她心浮氣燥急於反擊自己,這才自亂了陣腳,失去了常年的冷靜,後才做出了在杜尚書搜府的蠢事。

而若非她在搜府時又恰爆出尚書府的醜事來,隻怕王禦史也不會那麽憤慨地參杜廖一本,而若非恰恰碰上端門事件,使得賢康帝震怒,隻怕杜廖也不會被皇帝大罵,杜大公子亦不會被皇帝禦筆斥罵,那樣的話杜廖便不會對杜美珂反目成仇,更不會有杜薑珂被趕出杜府的事情了。

慧安想著這些,隻覺一陣陣的沮喪將自己團團包圍,勒的她喘不過氣來眼眶一紅,抽搭了下鼻子,又頗窘迫地側了側臉。

關元鶴見白己一句話,竟就叫小丫頭由一隻戰鬥小公雞變成了迷途小鬆鼠,不由挑了挑眉。

見她低垂的麵上雖是迷茫和困苦,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少時離家在外麵閉蕩跌得頭破血流,亦曾在暗夜無人處望著星空露出茫然和脆弱來。

鳳陽侯府的情形他是聽聞過的,要說沈強也算是個奇才,他起於草莽,毫無根基,聽說幼時逃難到了雍州,靠混吃騙喝長大,連自己的祖籍是哪裏都不清楚。後來因盜墓而發家,做起了商人,之後又因世道太亂當起了山大王,竟也發展成了一方勢力。太祖攻打到雍州時收編了沈強的山匪隊伍,在軍中給他安置了個摸金校尉的職,這摸金校尉聽著體麵,實際上就是一管盜墓的官,幸而後來太祖發現了沈強領兵打仗也是一個好手,沈強這才算真正走上了仕途,慢慢建功立業竟成了將軍,封了世襲爵位。

亂世之中誰不希望能得到寶藏來擴充實力,豐富軍餉,擴大隊伍。大輝建朝前亂世紛爭上百年,使得盜墓賊上至公卿門閥,下至平民乞兒可謂風起雲湧,但盜墓那是掘人祖墳的勾當,是要被人戳脊架骨的。

鳳陽侯府爲何讓人看不起,爲何會受到京城權貴的排擠,這不可謂不是一個原因。這種環境下本來立世就難,偏沈清又早早離世,徒餘幼(河蟹)女支撐門戶。

沈慧安那父親雖有些才名,但依他看卻是一混人,怕也不會關愛幼(河蟹)女,沈慧安又沒有親族可以依持,雖守著偌大一筆財産,但對這麽個小丫頭來說無異於孩童抱金而眠,怕絕非幸事。若非太後奉節時常招這小丫頭進宮,又多有賞賜予她,隻怕早被啃得屍骨無存了。

想著這些關元鷂瞧著慧安的眉頭不由皺了下,見她神思恍惚,一臉沒落不由心下一歎,道:“你父親不慈,母親早逝,沒有舅家,沒有嫡親兄弟,連個依傍的父族都沒,若想活得舒坦自在,光會耍些小手段用些小聰明是不夠的。往近處你得爲自己尋個依持,往遠處須得你沈下心尋個立足之道。你如今立於塵埃微末之間,任誰都會想踏上一腳,縱使你打倒一個還會有無數個等著你。隻有一日你能站到一定高度,你且再瞧瞧曾經那些難爲你的人還有無資格再做你的敵人。你得學會避敵鋒芒,迂回行事才行。”

耳邊響起關元鵪微沈的聲音,慧安低著頭先是還沈浸在自我世界中沒反應過來,待聽清他說的話心下詫異,不由睜大了眼睛怔怔地去看他。

“你如今還是想想一會怎麽麵對皇上的雷霆之怒吧。”

依著兩人的數麵之緣,關元鶴知道他的這些話顯得有些僭越,見慧安瞪大了眼睛盯著自己,卻未在意,隻說罷也不待她反應便邁步而去。

慧安卻在原地站了良久,心裏反反複複地想著方才聽到的話,待回過神時眼前已經空無一人,她麵帶感激,仰著頭讓整張小臉都曝曬在陽光下,半晌才目光清明的微笑了下,邁步進了屋。

沒多久,賢康帝便派了太監總管全公公,帶著一衆太醫來了馬場,太醫們又重新給平王請脈診治,這才將他移上馬車送進宮中。而慧安也依賢康帝口諭被帶進了宮,跪在養心殿等著賢康帝的垂詢。

許是賢康帝已經聽了事情的大概經過,故而和平王受傷無關的關禮珍姐妹以及文景心都未被傳喚,而薑紅玉因受了驚嚇扭了腰,又是內定平王妃,故而也被送回了府。

跪在養心殿前的隻有方才在馬場的幾位皇子,關元鶴,文思存以及慧安和薑紅如。

賢康帝因先去探望平王,故而慧安幾人跪在養心殿外一等便是一個多時辰,直跪得慧安兩膝酸麻無力,想要癱倒。殿中氣氛壓抑的緊,慧安見四角都站著宮人,也不敢亂動亂看,規規矩矩地跪著,餘光見旁邊薑紅如也是麵急蒼白,大氣不敢出的模樣,比自己還不如,這才稍稍放鬆了些。

正想著一會兒賢康帝可能會問的話,便聞外麵一聲唱:“皇上駕到。”

慧安忙低了頭,將腰身俯了下去。威沈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慧安餘光卻見一雙黑底金繡騰雲的靴子從身邊經過,她正留意去看,卻不想那雙靴子竟突然停在了麵前,明黃的衣擺上繡著威儀精美的圖案,色彩繽紛,光芒悄悄便在她的額前擺動。

“當時是何種情況,平王爲何會突然墜馬,你來說說!”

上麵傳來一個威壓而平板的聲音,慧安一時無法回神,被全公公喚了一聲,才意識到賢康帝竟是在問自己,登時嚇得心一揪,忙磕了個頭,回道:“回皇上,當時臣女和明霞郡主的馬都驚了,臣女正竭力控馬……未曾……看到平王殿下因何墜馬。”

感受到頭頂那道威嚴的視線,慧安一句也不敢多說,端端正正的跪著心如捶鼓。

“哦?何以明霞郡主和你的馬竟同時受驚?”

聞言,慧安再次一驚,她本就弄不明白賢康帝怎麽會先問起她來,此刻聽皇帝的話,心道難道皇帝還懷疑自己也參與其中,謀害明霞郡主不成?如此想著額頭已是起了密密一層細汗,心念急轉決定實話實說:“回皇上的話,臣女和明霞郡主可能有些誤會,在打馬球時明霞郡主和臣女發生了些小不快,這才驚了馬。當時薑二姑娘也在,她的馬也是驚了的。”

不管怎樣,萬不能和平王受傷一事牽扯上半點關係,想來那薑二姑娘也不是個傻子,知道趕緊將自己摘出來。

“嗯?”賢康帝聞言瞪向薑紅如。

薑紅如畢竟是庶出,沒見過什麽世麵,這次是她那姨娘費盡心機才求了侯夫人將她帶進京來,如今得見天顔,又是這麽個情景,一時比慧安更加恐懼,哪裏還說的出謊言,直嚇得渾身哆嗦,結結巴巴地道:“是……我……姐姐和臣女……當時和沈小姐正爭持……未曾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