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遇刺
對那獸醫博士的暴怒慧安半點都不在意,這兩年來她的性子已磨礪的越發沈穩,何況攸關病症爭執兩句也是常理。
雖說這幾個獸醫博士態度不好,但是慧安也是能了解的。一來獸醫想往上爬本就不易,他們這次被派往護送馬匹到北疆去,若然這些馬能夠真正投入戰場,那麽對他們的前程是才極大幫助的。再來在這此獸醫看來,她一個小姑娘會醫馬本就是怪事一件,是不叫人相信的。更何況她這趟來還是和人家搶功勞的。他們對她存著敵意,這倒是極容易理解的。獸醫憑借手藝吃飯,意見不一,爲一種病症爭的麵紅耳赤.也是常事。
慧安不生氣倒不代表錢若卿不生氣,這兩年錢若卿一直就呆在南邊的兩個馬場。慧安忍受髒、累、苦一門心思地學習醫冶馬病.風雨無阻地到馬場忙碌,不辭辛苦地來回奔波在馬場和柳城的路上,從接觸一匹傷口潰爛發出腥臭味的病馬吐地天翻地覆,到如今置身在這一片惡臭的病馬中卻還能雲淡風輕,行至優雅,這對生在京城候門中,從小養尊處優長大的慧安來說是多麽難的一件事。這休說是侯門的嫡女,便是一個七品芝麻小官家的庶出姑娘,你把她拉來,這種地方她也未必能呆上一息而不變色!這兩年慧安所付出的辛苦和努力錢若卿都看在眼中,他先還以爲慧安愛馬之故,一時熱衷此道,但瞧見她吃了那麽的多苦,卻是非要學成這門技藝,錢若卿便知她這般定然有因。
他思來想去倒是也想到了襲爵一事,另外還曾懷疑慧安這般是爲了在出征北疆的關元鶴。但此番前往送馬,慧安卻推辭了他同往的建議,錢若卿便有些訝異了。隻是這些想不明白沒關係.這都不妨礙他對慧安的欣賞,不妨礙他對她的心疼。如今瞧著她被這幾個不識時務的獸醫發難欺負,還是當著他的麵,錢若卿早已忍受夠了。
“這也不對,那也不對,你若是對的這馬怎就都爬不起來了!爺將這些馬帶出馬場時可個個都活蹦亂跳的!治壞了爺的馬還敢瞎嚷嚷,欺爺好性怎麽的?”錢若聊吼罷,竟是擡起一腳直接便踹在了那臨近他的獸醫博士身上。可憐那人一句話說完還沒等到慧安作答便被他一腳踹飛,身子一個踉蹌直接撲向東麵的柵欄,那柵欄就是一根橫木,被他一撞當即掉了下來,那人便摔了進去,竟是一頭紮進了一堆馬糞中!
“噯……”
慧安是知道錢若卿那脾氣的,這人平時對誰都嬉皮笑臉的,瞧著倒是好性子隨和的緊。便是你惹他生氣了,他多半也笑得歡,隻笑著笑著就會冷不防捅你一刀,是個真正的笑麵虎。可你若惹他惱急了,他變臉也快,要是等他變臉,那就隻等著倒黴吧。
方才慧安見錢若卿發火心裏便知不妙,隻她一句話還沒叫出來,那獸醫博士已被踹的飛了出去。慧安登時話音彌散在口中,瞧著那獸醫博士從馬糞中擡起頭,一臉的髒穢之物,不由傻了眼,一臉的哭笑不得。偏那獸醫爬起來瞧著錢若卿又不敢吭聲,隻那馬糞許是進入眼睛了一些,弄的他淚水長流,混著那亂七八糟的臉瞧著甚是淒慘。
衆人皆愣住,倒是李雲昶挑了挑唇,咳嗽了兩聲,道:“快扶丁博士下去休息,侯爺這也是著急的。不知沈妹妹覺著這些馬是得了何症?也好早日用藥,莫再耽擱了病情。”
經過錢若卿這麽一鬧,誰還敢多說半個宇,當即連帶著牛監正在內的幾個獸醫皆不說話了,尤其方才對慧安不敬的那個方臉獸醫直接縮在了後麵打著抖。
慧安本還想著據理力爭呢,這下不得不承認武力比嘴皮子管事的多,見李雲昶詢問,慧安瞪了錢若卿一眼這才道:“許是這兩日天氣變化的緣由,這些馬不過是得了馬傷寒,和人吃了冷風會風寒是一個道理。隻是馬的體格強健,輕易不會傷寒罷了。可若是得了此症馬和馬之間染病卻是極快的,染病後不能使役,嚴重的便如這般連站都站不起來。隻這種病一般是不會致命的,倒也無甚大礙。”她說著又瞧向那牛監正,道:“這病症狀和鼻腔腫卻是很相像,隻鼻腔腫一般都會引發胃腸病症,使得個別病馬會出現腹瀉、腹疼的毛病。方才我已查看過,這些馬並未如是,故而才斷言並非鼻腔病症。隻我這斷言倒也未必就對,不若牛監正和三位博士與我一起先選一隻重症馬來行一組針,瞧瞧效果如何?”
慧安所言行針自是指針灸之術,大輝人醫行針很是常見,但是給畜生行針都是獨門技藝,會的人甚少。如太仆寺,人才濟濟,下設府十七,史二十四,獸醫三百人,獸醫博士六人,學生百人。便隻有區區四人會這針灸之術,而這其中便有牛監正。
故而牛監正四人聽到慧安要行針,登時麵色各有變化,那邊慧安已笑著吩咐小兵牽了一匹病馬出來,她自己也提著裙子邁步出了馬廄。
夏兒將慧安的藥箱拿來打開以後裏麵竟是放滿了各種刀(河蟹)具和針具 慧安從其中選出一套三菱針頭寬柄的銀針來。
牛監正等人在一邊看著,卻見慧安靠近那匹病馬,左手拇指尖切押馬頭,迅速而熟練地在馬頭頂到鼻子的大風、龍會、通堂三穴施了針。那針竟下半指,而那馬卻是乖乖站著!
用針根據大夫的能耐,一般下針越多說明醫者越有把握,若不然也不敢將這麽長的針刺入穴道啊。如牛監正平日下針也不過隻敢刺入指蓋長短,如今他見慧安竟下針半指,也由不得張大了嘴一臉吃驚。
而慧安的行針手法,時而揉撚時而提拉,竟是對她下針的部位和動作毫不掩飾。這手法和穴位也算是各人的獨門絕技了,若是旁人隻怕行針時卻是用手在一邊擋住別人視線的。
牛監正平日給馬施針便是如此,故而那三個獸醫博士雖是見過牛監正和太仆寺其它獸醫爲馬針灸,但是卻未曾真正瞧見他們都紮的是馬的哪個部位。如今見慧安竟然不避諱他們的觀察,自是瞪大了眼連睫毛都不眨動一下,生怕漏看了一絲半點。
慧安倒不是刻意賣弄,隻是她非是要靠這門手藝過活的,故而對此自然就不在意,也沒那行事躲躲藏藏見不得人般的習慣,根本就沒想著應該用手擋住。
她一套針法下去,那病馬竟然果真瞧著輕便了許多,在原地撒歡地跳了兩下,嘶鳴了一聲,那叫聲卻是能聽出輕快之意的。
慧安當即便摸了摸那馬兒的頭,牛監正四人麵上閃過尷尬,那三個博士當即便閉緊了嘴,垂著頭縮著肩膀裝起空氣來。牛監正卻是擼著胡須,笑道:“沈姑娘真是好本事,叫老朽慚愧了。看來這馬真是得了此症,卻不知這病症要如何用藥?”
慧安謙虛幾句,這才笑道:“其實用尋常人吃的傷寒散和千金散便可。 牛監正聞言睜了睜眼睛詫異道:“人的方子這馬也用得?”
慧安卻是笑著點頭,道:“怎會用不得。這藥材難道還分人分馬不成?既是藥材和藥性都不分人和牲畜,方子自然也是可以通用的,隻是還需將這藥方的劑量加大便可。”
牛監正倒是笑了,搖頭道:“是,倒是老朽拘泥不知變通了。隻是這傷寒散的方子卻是極多。依典籍不同,方子也有差異。如《宣明論方》中的傷寒散便是側重了腦熱滲下之症,依老朽看這病馬皆是鼻淵嚴重,不若就用了《魏氏家藏方》中的方子?”
慧安笑著點頭,這便直接吩咐看顧病馬的馬倌,道:“厚樸四兩去皮,陳皮2兩去白,甘草2兩,槁本2兩,獨活3兩,防風3兩去蘆,桔梗3兩去皮,倉術入木臼內略杵,入布袋內打,淨稱2兩。碾爲細末,每匹馬服三錢熬沸,加生薑三片,煎七分,給馬溫水灌下。先灌上三次,明日且再瞧瞧。” 慧安說話時目光晶亮,一張小臉上滿是認真和專注,神情卻是自信而從容,這種由內而外煥發出的神采,叫她美的驚心.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李雲昶瞧著這樣的她,沒來由地腦中便再次閃過那年上元節在朝陽樓下她擋在自己身前的模樣.那時常出現在夢中的小人不知何時竟已出落成這般的曼妙少女,竟是叫人瞧著眩目的美麗。
李雲昶想著這些,瞧著慧安那張發光的麵孔,便又想到了她的那樁親事,想到了那年自己的求而不得,他的心中不由爲之升起一股澀意來。這澀意隨著腦子中關元鶴那張冰冷俊顔的出現而釀成一股嫉妒,直叫他握緊了手,狠狠捏了兩下,這才壓製下麵上幾欲浮起的燥動。
錢若聊卻並沒注意到身邊李雲昶的情緒變化,他隻瞧著慧安,見她吩咐完,便上前兩步,道:“既已查出了病症,用藥便是。這此事下頭人都能辦好,昨夜爲了趕路都沒休息好,我叫人送你進城休息吧。”
慧安點頭,也沖錢若卿道:“我昨夜在車中眯了一陣的,倒是你未曾合眼,也快去休息吧,瞧著臉色不大好。”
錢若卿見她關心自己,自是受用的很,連連笑著點頭眨眼。李雲昶見二人說話熟稔的很,而慧安對錢若卿也不似對自己那般疏離淡漠,而是自有一番親近之態,心中便有些吃味,上前道:“同城驛館早已準備妥當,沈妹妹快些去休息吧。”
慧安謝過李雲昶,轉身往馬車那邊走,隻行了兩步卻又突然想起一事來,忙又回頭瞧向李雲昶,道:“王爺叫人給那些好馬也灌上此藥湯,一日一次便好。還有,可否讓人將那些好馬和病馬盡數都雌雄分開圈養,這樣不容易再染病症。”
李雲昶聞言一詫,心中奇怪,又被慧安盈盈的雙眸瞧著,便本能地問道:“雌雄分開?何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