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1 / 3)

193查

自慧安被送回棋風院,關元鶴便守在屋中,寸步不離。關府上下發生了如此巨變,到處都充斥著緊張,下人們也不敢四處走動,偌大的宅院一時間竟是靜的隻聞風吹過樹梢,葉落的聲音。

而慧安自勸服關元鶴後便一心地躺在床上養胎,便是沈睡了過去,身子也顯地僵硬,竟是動都不敢多動一下。往日的慧安習慣在睡著後在他的懷中拱來拱去,尋找最舒適的姿勢,而現下她獨自睡在床內,離開自己遠遠地,手規規矩矩地撫在小腹上,像是睡夢中也怕有人會搶走她的孩兒一般,整個人都變得有些緊張兮兮的。

關元鶴見她這般心中愈發地不忍起來,隻能擡手撫平她微蹙的眉頭,歎息一聲起身出了內室。他喚方嬤嬤準備了紙墨,寫了一封信便令方嬤嬤送去給關榮,令關榮連夜送到秦王府去,那信卻是拜托李雲昶請懷恩大師下山親自爲慧安護胎診病的。

翌日,慧安醒來時已是半中午,關元鶴卻還守在身旁,正靠著大引枕翻著一本書,見她醒來他放下手中書本側身瞧來,一手按住慧安欲擡起的肩頭,道:“躺著吧,我去喚人。”慧安見關元鶴起身出去,唇角卻微微勾起了笑容,她閉上眼睛將手放在小腹處撫摸著,輕聲道:“娘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關元鶴再次進屋,手中已拿了一個棉布包,他撩袍重新在床邊坐下,卻是將那棉布包輕輕沿著慧安的眼睛滾動。昨夜流了不少淚,待勸服關元鶴後慧安心神一鬆便累的又沈睡了過去,這會子眼睛卻是又紅又腫,接觸到光線便陣陣的刺痛。心知那棉布包中裹著的是熟雞蛋,慧安心中感動關元鶴的細心,便將頭微微側了側緊靠在了關元鶴腿邊兒。

見她這般再次展現出全然的依賴和溫順,想著昨夜慧安避他如蛇蠍的模樣,那股心神俱裂的感覺似還停滯在心頭,關元鶴手下揉滾的動作微微一頓,接著才搖頭苦笑一下。

片刻方嬤嬤便帶著冬兒幾個將熱水等物端了進來,慧安隻被扶著在床上依著,收拾齊整後,冬兒將炕桌置上床,關元鶴又親自照顧著慧安用了膳,這才起身道:“下晌懷恩大師應該便到了,等大師確定你這胎穩住了再下床活動不遲。你想親自查這次的事,我便也不攔著你,隻不可操之過急,耽誤了養身體。”

其實按關元鶴的意思,是想讓慧安安心養身子,其它的事情都交給自己的,可見慧安昨夜堅持要自行查這次的事,他又恐不叫慧安親自抓出害孩子的凶手,慧安心中埋著的恨便不能發泄出來,這樣反倒會影響身體,這才又做出了讓步。

慧安聞言忙溫順地連聲應了,關元鶴才道:“我去瞧瞧祖母。”他言罷又撫了撫慧安的頭發這才轉身而去,見他出去,慧安麵上的笑客卻漸漸收了,眉頭微微蹙起神情若有所思。待方嬤嬤和冬兒幾人進來陪伴著慧安說話,慧安便問起關元卓的情況來。

昨夜本就身子疲累,又因孩子的事鬧了那一場,慧安根本沒來得及細問如今府中情況,現下一問之下才知關元卓中辰砂之毒一事,聽方嬤嬤說關元卓昨夜已經醒來,隻是神智卻一直不清楚,崔氏已哭暈了兩次。慧安聽著便蹙起了眉,心中對崔氏的怨也差不多消了。

如今她也做了母親,雖是尚未看到這個孩子,但已能深切地感受到做母親的心情。站在崔氏的立場上,她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爲其實慧安都能理解,再來這次的事,分明就是有人在利用崔氏,想讓她和崔氏不睦,最好鬥個你死我活。她的這個孩子,若沒有崔氏那一推興許情況會更糟,如今關元卓成了那般模樣,慧安又豈能還怨怪著崔氏,對她倒是生出了幾分同情和悲憫來。

至於那關元卓慧安本也隻見過三四次,多半還都是有許多人的情況下,印象中是個極爲拘謹靦腆的孩子,隻那次在假山邊遇到他和丫鬟廝混,慧安雖生出了絲厭惡之心,但也沒放在心上。隻竟沒想到關元卓這般竟都是中毒所致,對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用如此惡毒的手段,其心當誅啊。

隻是關元卓如今情形,定國夫人得知又豈能不傷心難過,想到關元鶴今早疲倦的麵容,隱約中低沈的情緒,慧安便蹙眉問道:“可是祖母病倒了方嬤嬤聞言心一提,福德院昨日已亂成了一團,因定國夫人突然病倒,且被診出命不久矣,整個關府便陷入了更加沈悶壓抑的氣氛之中。

關元鶴昨夜待慧安睡下,卻是專門囑咐過,不叫她們告知慧安定國夫人的病情。

如今方嬤嬤見慧安擔憂的瞧過來,便忙做一笑道:“昨兒少奶奶先暈倒,後又知六少爺中毒一事,老太君驚懼之下便暈了過去,好在太醫來的快,給老太君診了脈開了藥,老太君身子雖弱但卻沒什幺大病,如今雖還臥在病床上,吃了藥卻也已經無礙了,隻需好好調養便是,今兒早上老太君還專門讓薑嬤嬤來瞧過少奶奶呢。”

慧安聞言便大鬆了一口氣,蹙起的眉宇漸漸舒展開來,笑著道:“隻願這孩子能健康地成長,這樣老太君瞧見他,興許一高興便什麽病都沒了。”

方嬤嬤和冬兒幾人聞言,又見慧安麵上含著甜靜地的笑意撫著小腹,心中感歎萬千,皆側開了臉。

到了下午果然李雲昶竟再次請了懷恩大師下山,便入住在了關府的偏院之中,隻爲關府三位病倒的主子診病。

懷恩大師給慧安行了一套針,又把了脈,道:“少奶奶這胎如無意外,已經保住了,隻是這兩日還需少奶奶安心臥床休養,以求穩固,另前三個月仍需注意,不可操勞,不可擔憂,休息充足,飲食全麵,方才穩妥。至於少奶奶體內的毒,在按老衲先前的方子吃上兩幅藥便能清除幹淨,那藥老衲再三斟酌,不會傷及少奶奶腹中胎兒的,少奶奶安心服用便好。”

慧安聞言忙笑著在床上給懷恩大師雙手合十地作了個揖,懷恩大師已是起了身,關元鶴親送了懷恩大開出去,這才回到屋中在床邊坐下。

慧安正含笑瞧著手中方嬤嬤新尋出來的花樣子,見關元鶴在身旁坐下,便指著其中一個雙喜送福的花樣道:“我想給孩子繡個肚兜,你瞧這個花樣可好?”

許是剛得知這胎已經保住,慧安的麵上帶著如釋重負般安詳的笑容,如同暖陽照於千裏冰封。對於這胎的保住,關元鶴心中有兩種滋味攪動著,本有些沈鬱的性情在瞧見慧安如是的笑容後,卻也被感染了一絲輕快,黑沈的麵色微微舒展出平和來,回道:“挺好的,隻是莫累著自己。”

慧安聞言這才放下那花冊子,笑著拉了關元鶴的手和自己的一起放在小腹上,道:“這孩子真的很堅強,我有感覺他定會是個既健康又勇敢的孩子,既然已經決定要留下他,你便和我一起好好照顧他,不要再猶豫不定,擔憂煩悶,那樣他是會感受的到的,若孩兒誤會你這個做爹爹的不喜歡他,不願他來到這個世上,他是會傷心難過的……若是……若是五個月後真診出這孩子有問題,我們努力過珍惜過了,便也不會後悔,我會認命的,有你和我一起承擔傷痛,我也一點都不怕。”

發生這種事本該是他來照顧慧安,勸慰慧安的,而現下卻反是慧安在寬慰著自己,關元鶴心一觸,愛憐地撫了撫慧安的小腹,終是露出了兩日來第一抹笑意,輕聲道:“他有你這樣的母親,定然會健康成長的。”

慧安聞言一笑,窩在關元鶴的懷中半晌未動,隻感受著此刻的溫馨,片刻想到懷恩大師,她才擡起頭來,問道:“泰王殿下和懷恩大師有什幺淵源嗎?”

懷恩大師醫術好,但卻也從未下山專門爲人診治過病症。當年賢康帝的寵妃萬昭儀生了怪病,想求賢康帝請了懷恩大師進宮診病。賢康帝尤且顧念大師德高望重,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是爲不妥,斥責了萬昭儀,最後還是萬昭儀親自出宮上山求醫。

昨日聽聞是懷恩大師爲她診的病,慧安便極是吃驚,沒想到今日大師竟還住在了關府之中,這可是大輝的頭一份了。故而聽聞懷恩大師是李雲昶請來的,慧安才會有此一問。

關元鶴聞言卻道:“懷恩大師是棲霞寺前主持空了主持的弟子,懷恩大師的醫術皆是傳自空了主持。佟妃娘娘又是禮佛之人,不僅在宮中食素禮佛,並且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到棲霞寺祈福念經,還常常和空了主持論道品茶,這些世人皆知,可卻無人知曉空了主持實出自淮安聞氏,俗名聞世槐。”

淮安聞氏在大輝雖不算出名,但也是清貴世家,慧安卻也是知道的,隻是她知曉淮安聞氏卻是因爲李雲昶。因佟妃便出自聞氏,其父聞世桐正是如今淮安聞氏一族的家長。

空了主持出家前俗名聞世槐,同是世字輩,由不得慧安不驚異,問道:“空了主持和佟妃娘娘是什麽關係?”

關元鶴見慧安詫異地瞧向自己,便道:“空了主持是如今淮安聞氏家長聞世桐一母同胞的哥哥,也是佟妃娘娘的生身之父。”

關元鶴見慧安驚地瞪大了眼睛,便自行又道:“聞世槐本是聞氏的嫡長子,當年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並珠胎暗結生下了一個女嬰,沒想到事情敗露,使得那女子自決眼前,聞世槐心灰意冷便執意剃度出了家,爲了保全聞氏的門風,其父隻稱其暴斃,而那個女嬰卻被當時剛巧小産的二夫人抱養,成了聞氏的嫡長女,也就是現在的佟妃娘娘。”

前世慧安嫁進秦王府時,空了主持早已圓寂兩年有餘,慧安隻知道佟妃禮佛,倒沒想著這其中竟還有著如此淵源。既空了主持和李雲昶有此關係,李雲昶能請得動懷恩大師下山倒也不足爲怪了。

早先慧安發現關元鶴和李雲昶的特殊關係後便有些奇怪,雖在人前關元鶴和李雲昶從未表現過親厚之意,但自關元鶴不多的言語中,慧安卻發現他和李雲昶似極爲熟稔。而關元鶴早年便離開了京城,這些年回京的時候極少,慧安就一直不明白他是怎麽和李雲昶聯係在一處的,如今聽聞關元鶴的話卻是恍然大悟了。

早年顧舒雲帶著關元鶴連年住在棲霞寺,由空了主持給其二哥診病,而佟妃娘娘又常到棲霞寺祈福禮佛,想來便是那時候關元鶴就和李雲昶結識了,後來顧舒雲過世,關元鶴回京後卻也常到棲霞寺去,隻怕棲霞寺便成了他和李雲昶碰麵的地點,這便也難怪關元鶴在棲霞寺中會有隱勢力了。

早先她便想過關元鶴支持李雲昶的事,淳王生性殘暴,又偏執寡恩,有關白澤支持淳王,若然關元鶴也坐在淳王這條船上,將來淳王真能登基爲帝,隻怕先要除的便是關氏一門。

故而關元鶴一向對淳王敬而遠之,關白澤也由著他如是,慧安也能理解。至於平王,他雖是心懷仁厚,也算沈穩內斂,可平王和淳王相爭多年,勢成水火,關白澤是淳王一黨的中堅力量,平王早對關白澤恨之入骨,登基對其他大臣或許還能網開一麵,但對關白澤卻必然會下狠手,早在關白澤成爲淳王一黨的那一日起,平王這邊路便已經被堵死了,關元鶴不可能支持平王。

而賢康帝的成年皇子中,除卻這兩位皇子,論身份論人品見識,李雲昶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慧安隻當顧念著這些關元鶴才會選擇他,如今看來隻怕也有空了主持之故。當年空了主持也算對顧舒雲母子有大恩了,李雲昶身上流著空了主持的血,關元鶴念著當年的恩情會幫助李雲昶這也是人之常情。

慧安正想著便聞關元鶴又道,“空了主持雖是世外之人,但對佟妃娘娘一直心存愧疚,懷恩大師自也知道這層關係,故而對秦王總是不同的。”

兩人正說著話卻聽外頭傳來方嬤嬤的聲音,“少奶奶,白夫人到了。”慧安聞言瞧向關元鶴:“是你請來的?”關元鶴起了身,微微理了下衣衫,這才點頭道:“你身邊沒個懂醫的,我也放心不下,我去祖母那裏瞧瞧,你們說話。”

關元鶴言罷便自出了屋,卻正見冬兒引著一位夫人欲上台階,見關元鶴出來,那夫人忙福了福身,正是當年慧安自馬鳴遠手中救下送到國子監學醫的沙雲娘。

關元鶴不覺站定,沈聲道:“有勞夫人了。”

沙雲娘忙道:“少奶奶於我有救命之恩,如今能報得一二,深感欣慰,大人且莫折殺我了。”

關元鶴這才點了點頭,大步而去。冬兒引了沙雲娘進屋,慧安不待她行禮便忙笑著道: “雲娘來了,快請坐。”

沙雲娘堅持行了禮,這才挨著床邊坐了,慧安便笑著拉了她的手道:“我已經無礙了,卻不想我們爺竟是將你給請了來。”

沙雲娘卻先搭了慧安的脈,細細把了,這才道:“當年承蒙夫人相救,又不嫌棄我,送我去國子監學醫,我卻隻顧著自己的前程已是羞愧之極,如今關將軍能給我這樣的機會才報答夫人一二,雲娘心中實是感激。”

“說什麽羞愧不羞愧的,當時我救你也是舉手之勞,你哥哥已是官身,自沒有再爲人奴的道理。若你還在閨閣,出了這種事我自第一個將你叫來守在我的身邊,隻你如今已爲人婦,平日裏要照顧公婆、操持家務,我們爺也是急糊塗了,怎能就將你請了來。”

沙雲娘本就比慧安要年長,已是嫁人一年有餘。自慧安回到京城,她倒也到關府拜訪過兩次,平日過節也都不忘送節禮,和慧安也算親厚。

聽聞慧安的話便忙是笑道:“將軍是心疼夫人,這會子便正該用知根知底的人,臨時找的醫女將軍又豈能放心得下?我那夫君遠在邊疆,也無需cao心,夫君又非長子,在家公婆自有叔嫂照顧,平日我便極閑,如今能過來和夫人作伴是雲娘的福分,我那婆婆也是明理之人,今日一聽夫人出事,便叫我趕緊收拾東西過來,還說雲娘若照顧不好夫人便不允我回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