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師道披上外衣,陰沉著臉色出來對他這拿不出手的學生說:“你最好有要緊事。”

康王連畏懼恩師的條件反射都忘卻了,三言兩語說出趙白魚刀斬三百官的事:“官場本就是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是非場,且不說這三百官和朝堂內外多少人有多少牽絲攀藤的關係,就說他沒有先斬後奏的特權,也沒有陛下的口諭,怎麽能殺三百官?裏頭居然還有四個二品大員!”

陳師道驚駭失語,好半晌沒搭理康王。

康王也沉浸在急躁的情緒裏,沒留意老師的態度,兀自喋喋不休:“怪我,都怪我,我當初為什麽誇大聖旨裏的便宜行事?為什麽要說先斬後奏、皇權特許?”

砰!

陳師道猛地拍桌,怒瞪康王:“你和五郎說先斬後奏?”

“我……”康王吞咽口水,忍不住後退,難掩愧色:“我當時心有愧疚,怕他因為手裏無權無勢的,到別人地盤被人欺負了也不敢還手,便誇大了些許——可陛下委任五郎江西漕使本意就是讓他查兩江,如果遇到負隅頑抗者,大可先斬後奏,自有我這做舅舅的替他在後頭兜底……可我實在沒想到他不僅把東南四省的二品大員殺一半,還敢連斬三百官,就是欽差也不能這麽幹啊。”

陳師道瞪了眼康王,倒沒斥責他誇大其詞,他心知肚明趙白魚刀斬三百官不是因為康王三兩句誇大其詞的話。

“五郎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官新吏,他分得清你那話幾分真幾分假,官場的事他一向拿捏得當,進退有度,該妥協該讓步的地方也忍得下去,極具分寸!他明明清楚斬殺大半個江南官場的後果!他這是要做什麽?他是要送死!他是心存死誌啊!”

陳師道愣怔著,蒼老的臉上頭一次失去矍鑠光彩,充滿茫然:“我了解五郎的,我幾乎是看著他長大的,從他八.九歲開始便是我教養長大的,我了解他,他為人溫和,最不喜歡以殺止惡,他還厭惡不公,愛民如子,斷案如神,清廉如水聰慧異常,我糊塗的時候便猜想他應該是來人間渡劫的天人……”

“淮南大案的時候,他厭惡貪官汙吏,卻也願意為一些犯了錯但罪不至死的官吏出謀劃策,那時候他救了三百官,怎麽這次卻殺了三百官?兩江官吏到底幹了什麽才逼得五郎刀斬三百官?”陳師道滿心不解,喃喃說道:“五郎他是……他分明是菩薩心腸啊。”

康王囁嚅嘴唇,不知為何突然鼻酸,大約是一向寬和睿智還刁鑽的老師此時失卻了平時運籌帷幄的從容,真正像個飽經風霜的七旬老人那般蒼老無助。

“想辦法,趕緊想辦法。”

陳師道到底不是尋常老人,情緒很快把控住,進入平時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