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府的門前已經搭起了靈棚,大相國寺的百餘名僧人在靈棚中不停地誦經,他們將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為溫方言超度亡魂。
挽聯、孝幛、藍幔層層疊疊從院內的靈堂一直漫到府門外那條長長的靈棚。
院內的靈堂外,站滿了官員,這時他們正腰纏白帶列成浩浩蕩蕩的長隊肅立在那裏,三個人一起,神情肅穆地排著隊到靈前輪流上香。
除了內閣大臣和六部九卿的堂官,該來的都來了。
祭拜完了,院內站滿了腰係孝帶的官員。
禮部左侍郎劉福生看著懷表,說話了,“諸位,已經未時正了,到目前為止,宮裏至今沒有一個說法,內閣大臣一個人沒來,六部九卿的堂官也一個人沒來。首輔辛勞社稷一輩子,竟落得個如此淒涼的下場。這不公!”
許多人嚷了起來:“不公!不公!”
白勝:“豈有此理!李守中不僅安然無恙,更是被簡拔成了戶部尚書,首輔卻落得個淒涼.....我就不相信,小人當道,君子蒙塵一至於斯!我們要上折子,罷朝!”
陳強:“從今日起,我與李守中恩斷義絕,他不在是我陳強的座師!”
“好!”
“大家一起上折子,不僅要將這個小人,偽君子從朝堂上趕出去,還要將他的功名剝奪!”
“不錯,隻要李守中一日在朝中,我們就一日不上朝,大家上折子,淹死他。”
“對,淹,也要淹死他!”
正在這時,院外一聲高呼:“戶部尚書李守中李大人到——!”
眾人都是一怔,喧囂的院落頓時寂靜下來,眾官員一個個盯著大門,怒目圓睜。
李守中戴了一頂布帽,穿著一件粗布棉袍走了進來。
他目不斜視,徑直向靈堂走去。
走到靈前,拈香行禮。
跪在靈前的孝子們卻不跪拜還禮,反而站起身抄過一根根哭喪棒,滿眼仇恨地盯著李守中。
李守中畢竟是皇帝簡拔的戶部尚書,朝廷重臣,劉福生幾人擔心出事,連忙上前阻住,對李守中道:“李尚書新官上任,必定十分繁忙,請回吧!”
李守中向幾個孝子點了點頭,轉身欲走。
幾名都察院禦史攔住了路。
白勝:“李尚書不解釋解釋?”
李守中不語。
白勝:“首輔頂著天大的幹係將你從鬼門關救了回來,你不僅不感激,反而沽名邀譽上辭官折子,你說,為何你不僅安然無恙,更是被簡拔成了戶部尚書?”
李守中依然站在那裏,望著那無數雙憤怒的目光,和那些紛紛責罵的嘴,不語,也不動氣。
“回話!”
“回話!”
“不回話就跪下磕頭!”
“磕頭!不磕頭認罪,別想走!”
李守中還是靜靜地站著,目光深深地望著這些人。
突然有一個官員在人群後踮起了腳將一團雪球向李守中砸來!
那團雪砸在李守中的額頭上!
李守中依然一動沒動。
群情激憤了,更多的官員圍了過來,嚷了起來:
“打他!”
“打死這個無恥小人!”
於是挨近李守中的幾名官員便開始動手,有人拽住了他的衣領,有人抓住了他的衣袖,還有人一拳打在了他的臉上,更多的人將他拖來拉去。
“住手!”賈政喊著。
“住手!”賈雨村也喊著。
“雨村!扶我過去!”賈政已經大急,在賈雨村的攙扶下向被圍在中間的李守中走去。
畢竟是朝廷重臣,他們所到之處,眾官員紛紛讓開一條路,動手的人也停手了。
李守中定定地站著,誰也不看,一句話也沒說。
“還講不講王法了!”
賈政緊緊地站在李守中身前,“你們難道也不分是非了嗎?你們就一點都不念往日的情誼了嗎?”
白勝:“賈侍郎,你們是親家,你當然會向著他說話。”
立刻便有幾個人跟著起哄:
“就是,你們是親戚,肯定會幫他。”
“親親相隱的道理誰不懂啊?”
“賈侍郎,你自詡為君子,該大義滅親才是,你來帶頭上折子怎麼樣?”
“放肆!”
看著圍上來的幾名官員,賈雨村立時大怒,推開了這幾人,大聲說道:“來之前,世叔專門前往了皇宮,打聽到了一些消息,陛下已經下旨內閣商議首輔的諡號,已定下了文正、文忠,現在正在進行最後的商討。
至於你們對於李尚書的猜疑,世叔專門向董太監打聽了昨晚的事情。隻能說,雷霆雨露皆是天恩。陛下原本是打算處治李祭酒,不過卻舍不得他這麼一個正直的清官,於是最終決定將李祭酒簡拔為戶部尚書,為朝廷做些實事!陛下有如此胸懷,是社稷之幸,亦是百官、萬民之幸!”
說到這裏,停了一下,“至於首輔的不幸....也許這就是求仁得仁吧!”
聽了這些話,所有人立刻安靜了,麵麵相覷。
“恩師!”
這時,陳強走過來,低聲試探地換了一聲。
李守中這才將目光慢慢瞟向了他。
陳強低了頭,“學生不該懷疑恩師的品格,一時衝動說了些混戰話。”說著抬手打了自己兩個嘴巴子,接著跪了下去,“學生懇請恩師辭官!”
眾人都震驚了。
“恩師,首輔為何寧死也要保您?就是因為您的那份誌氣,如果連您都退卻妥協了,我們還如何匡正時弊,中興大明朝!”說到這裏,陳強的眼中竟然閃出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