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旨太監兩眼望著院門滴溜溜轉了好一陣子,這才說道:“走,回行宮複旨。”
天津衛署後院偏廳內,賈珝身著寬鬆錦袍坐在一張圓桌前。
桌上酒肴橫陳。
門被啪地推開了。
牛繼宗默默地出現在門邊。
賈珝喝了一口酒,把筷子一放,卻沒有吭聲。
牛繼宗輕輕歎了口氣:“這件事必須妥善處理,不能留下話柄,讓皇室和文官沒有發難的機會。”
賈珝一邊給自己斟滿酒,一邊說道:“去職,降爵,我都認了。為何要同意分拆銳士營?!”
牛繼宗一下子便明白過來了,除了自己,內閣六位大學士中最少有一人是賈珝的人,或者說是盟友。
賈珝端起了酒杯:“這次我星夜疾馳,就是為了堵住皇帝和內閣的嘴。可現在看來,在利益麵前,什麼臉麵名聲,他們都可以不要。如今將我趕往朝鮮,又將銳士營縮編至三萬,這折損的卻是軍方的實力。京城內僅靠你老和老公爺.....頂不住吧!”說完,一口幹了杯中的酒。
牛繼宗不愧是在大風大雨中過來的人,他始終不露聲色,耐心地聽著,將裝有聖旨的匣子放下,拉過一把椅子在賈珝對麵坐下,這才開口:“你不懂就少說。我和老公爺不同意內閣分拆銳士營,賈璉怎麼進入戶部?賈璉不進入戶部,咱們永遠被人卡著脖子。你們那個親家的腳一直站在皇帝那邊。不得不說,在通州的事情上,咱們失策了。”
賈珝:“戶部左侍郎?”
牛繼宗笑了,答道:“做你的美夢,平調,正三品戶部右侍郎。”
賈珝緊緊地盯著他:“兩萬精兵、一個一等侯爵就換來一個戶部右侍郎?”
牛繼宗輕輕地搖了搖頭。
賈珝:“怎麼?”
“你還是先看看聖旨吧。”
“哦?”
賈珝暗暗一驚,掀開匣蓋,取出了那份聖旨展看,看著看著,臉色立時難看了,沉聲道:“皇上竟然削了我的總兵官職。”接著把聖旨一卷,一遞。
牛繼宗皺了皺眉頭,接過聖旨展看,半晌,歎了口氣:“這是早晚的事,不要往心裏去。”說著,從懷中掏出朱武城的密旨,“這是皇上給你的手諭。”
賈珝瞄了瞄那張手諭,頓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個餅畫得真好——韓國公。
虧大了,身上的總兵官武職是自己費盡心思才得來,為的就是在戰場上行便宜之權,雖說還頂著兵部尚書的虛銜,但沒有聖旨或王命旗牌,自己將無法在關鍵時刻節製其他兵馬。
尤其是還被皇帝搶去了兩萬精卒,再加上被降為伯爵,最後還要前往朝鮮為皇帝開疆拓土。
想到這裏,賈珝將這份密旨一扔,拈起一塊牛肉沾著醬汁塞進了嘴裏,一陣大嚼,接著自言自語道:“娘的,虧大了。”
牛繼宗卻笑了:“你這話錯了。先說你這個總兵武職,朝鮮境內又沒有其他明軍,至於朝鮮本地的兵丁,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至於以後,你都晉爵韓國公了,還怕節製不了地方兵馬?爵位就更不用說了,按照內閣的態度,原本是不同意你領兵東征朝鮮,就是不願意看到你晉封國公。如今他們丟了一個戶部右侍郎,卻被皇上摘了果子。”
賈珝歎了口氣:“隻是可惜了那兩萬精卒。”
牛繼宗將笑容一收,聲調也嚴肅起來:“老公爺讓我提醒你,在這件事情上,你要遠而避之。”
賈珝點了點頭:“嗯。”
牛繼宗站了起來,慢慢走到窗前,望著遠方,歎道:“看起來還是你比較幸運哪。朝鮮在弱,那也是滅國之戰啊!”
“都說武將的最高榮譽是‘封狼居胥’和‘燕然勒功’。”賈珝淡淡一笑,“漠北一戰你老不僅輕鬆達成了這兩項成就,更是將整個漠北大草原納入了大明的疆域,這可是解決了困擾中原王朝千百年的難題。”
牛繼宗也露出了笑容,說道:“看起來還是我比你幸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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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小雨如絲,如霧,使得早春的淡淡綠意愈加朦朧。
寧榮街上依舊十分熱鬧,除了三府門前沒有擺攤位,街兩旁都搭著棚子撐著傘,雞鴨魚肉粉絲幹果,賣菜的小販、賣雜物的貨郎,人要買什麼都有,叫喊聲此起彼伏。
此刻,賈家卻是一片愁雲慘淡。
榮慶堂上坐滿了人,賈母麵上不見往日祥和的笑容,雖不露聲色,可眼中的那抹憂愁卻怎麼也掩飾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