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終於失去了你(6)
時間總是能抹去一切傷痛,當司佑失蹤達到三個月時,芮睿表麵上看起來已經和以前沒什麽區別了,除了不去上班外,他的一切生活都很正常。
早上起來,他會先洗個澡,在家裏做早飯,吃完了,收拾好,換衣服出門跑個步,和門衛笑著打個招呼,再去網上接收一些私人病歷,給予建議。之後,關愛一下家裏種的花草,尤其是陽臺上那一盆小水仙。下午的時候,往往先睡個午覺,起來後看看新出來的醫學期刊,晚飯也許出去吃,找一家咖啡館或者茶館,在最忙的時段一個人占一個好位置,直到關門。
這樣的生活十分平凡悠閑,經濟上也沒有絲毫壓力,以前屯積的財富進行了合理的投資後,芮睿下半輩子都可以不用工作了,小富有餘。
然而,誰也不知道,芮睿早上洗澡時總是會把司佑的毛巾拿出去曬。
和門衛打招呼是司佑常幹的,芮睿頂多隻會笑笑的。
家裏的花草是司佑搬來的,那盆水仙是最愛。
吃飯時去咖啡館或者茶館是司佑的習慣,芮睿喜歡去飯館,也討厭拿西餐當正餐,更不喜歡在嘈雜的地方呆那麽晚。
司佑不在了,但芮睿的生活中,司佑的身影無所不在。他就像一個幽靈,出現在每一個地方,卻又無影無蹤。
芮睿用這種方式在挽留著越來越微薄的印象,他不知道能堅持多久,卻無法放手,就像是以前的司佑一樣,掙紮不休卻又無可奈何。
如今,芮睿終於能靜下心來好好清理關於司佑的一切,在這個人消失後,所做的那些努力反而清晰了起來,這些無一不刺痛著他,也令他有了一絲詭異的安心。
我是愛著司佑的。
這個事實越來越明顯,悔恨也隨之越發濃鬱。芮睿開始習慣在路上尋找司佑的身影,好幾次,看見一個相似的背影,就不顧一切地追上去。可是,當他把那個人拉回頭時,往往看見的是一張陌生而錯愕的臉。
這不是他的司佑,那也不是他的司佑,這些,都不是他的司佑。
芮睿學會了習慣失望,他獨自走在人生的道路上,無論前方看見的是什麽,他都得學會接受,就像以前司佑無奈地接受他般。
對了,他還學會了無奈這個詞。他並不是神,有些事,即使再怎麽努力也無法改變。就像司佑消失了,他再努力,也沒辦法挽回。
這種感覺太糟糕了,更糟糕的是,他必須學著去接受。
芮母後來又打過一通電話來,小心翼翼地給了他一個電話:「小睿啊,你去這裏看看啊?」
芮睿問:「這是什麽?」
「就是……唉,我們一個朋友,你去談談嘛。」
「心理醫生?」
電話那頭不說話了,芮母帶著抽泣道:「你就去看看吧,你以前肯定是弄混了,有什麽地方弄錯了。」
芮睿笑了下:「我也是心理學畢業的,你覺得我不如別的醫生?」
「可、可是,你怎麽可能是那什麽呢……」
「精神病。」芮睿故意「糾正」道,「不是那什麽。」
「你為什麽要這麽說?」芮母突然歇斯底裏的喊了起來,「你怎麽能這樣?你沒病!你根本沒病!」
「如果我病了呢?」芮睿不慌不忙地道,「如果我真是有病呢?」
電話掛斷了,芮家夫妻始終不能接受事實,就像芮睿年少時,他們裝作沒發現他狂躁的情緒般。
這一點,芮睿也發現了。他驚訝於以前他居然沒察覺出,父母那明顯躲避的神情,關起門來竊竊私語的模樣,看向他憂慮而充滿了戒備的視線。父母不是沒察覺出他的異常,而是自欺欺人,隻要裝作沒看到,似乎一切都沒發生般。
這個發現令芮睿失望之餘,又鬆了口氣。同時,他又想起了司佑的父母。對於司佑父母不肯提供樣本這件事,他在憤慨之餘,又有一絲慶倖。
也許,他和他的父母一樣,隻是活在自欺欺人的幻境中,隻要遮起眼睛,捂住耳朵,就可以假裝一切都沒發生。就像他生活在充滿了司佑味道的房子中,用著司佑留下的東西,做著和司佑一起可能會做的事,仿佛司佑並沒有走,還在他身邊一樣。
這樣的生活是如此痛苦,又卻是如此輕鬆,芮睿每天都夢見了新開始,醒來後,卻又無法放手。